飘天文学 > 温柔在前,拔刀在后 >20.第二十章(修)
    此刻,云汲殿内暗香辗转生烟,月光流泻在窗边,映得宫殿越发森凉冰冷,御座之上高高地坐着姜玘,素袍金冠,满目冰凉,长袖淡淡垂下,落下满身清寒。

    来回报消息的夙羽卫本是站着答话,他毕竟只是个传消息的,出再大的事也没他的责任,故而也没多大畏惧,可一对上殿下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跪了下来。

    姜玘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不唤平身,他们也不敢起来。

    “文璋为何会知道长夷”

    那夙羽卫闻声一颤,手心早已溢满冷汗,以头叩地道:“属下属下不知,副使发出信号时,人已逃了,姑娘身手了得,文大人被她劫持,后来副使大人亲自动手,也未能留下她。”

    元禄侍立在一侧,心跳如擂鼓。

    宁遇近日失手的次数太多了。

    次次都和长夷有关。

    这次居然直接罔顾君意,惊动了文族的人,甚至可能惊动了皇后,倘若长夷的身份瞒不住了,一旦被捅出,殿下必然要给出一个交代,倘若长夷因此出事,殿下更不会放过宁遇。

    文家是母族外戚又如何为君为臣,尊卑分明,若谁敢触犯君威,定要付出代价。

    姜玘眼底已一片冰凉的寒意,像弥漫万里的冰原,连眉梢都要冻结成冰,元禄忙出声询问道:“宁大人现在何处”

    下属忙答道:“副使还在外搜捕姑娘“

    元禄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急道:“叫他回来认罪他目无君上,频频失手,还在外面做什么还嫌不够添乱”

    元禄毕竟不是主子,下属犹豫地看了看姜玘,姜玘冷淡道:“不必叫他见孤了,传和素回京,自今日起,革除宁遇副使之职,具体惩处,孤自有诏令。”

    元禄心惊于长夷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一时不敢出声。

    风过珠帘,有人从内殿出来。

    沈良媛褪下披风,亲自端着茶水出来,元禄见她前来伺候,便先行告退,顺便解围带走了那跪得心惊胆战的下属。

    沈氏踏在冰凉的地砖上,小心翼翼地倒好茶,垂手抬眸,那一抹修长的玄色身形,隐在月色不顾的暗处,隐约可闻衣襟上垂落的清寒的香。

    沈氏默不作声,直挺挺地跪下。

    一切解释都被恰到好处地省去,正如她从来不敢欺瞒眼前这个人。

    姜玘抬手喝了一口茶,动作矜雅,“想好怎么交代了”

    沈氏咬唇,道:“妾有罪,妾利用公主,是想借机对付长夷姑娘。只是妾不明白,这些年殿下许妾恩宠,妾暗中对付那些女人,殿下不可能不知为何从前殿下可以不管不顾,如今却偏要管那个人殿下多年来恪守礼法,御下严格,向来秉公执法,此女神智不清,行为荒诞,她根本就配不上殿下”

    姜玘打断她,嗓音带着切金断玉般的清冷,“孤不需要和你多做解释,孤稍宠你几日,你还能记着本分,便可继续做你的沈良媛。”

    沈氏脸色尽白,伏地道:“妾明白了。”一眨眼,手背上落下几滴泪来。

    姜玘掌心一动,案上一封标有夙羽卫图腾的密信飘起,他捏住看了看,“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沈氏知道他说的是哪桩事,恭谨道:“妾知道昭训如今已是殿下的人,妾不敢再动她分毫,已将她的家人尽数放了。”

    姜玘道:“你曾命人将他们关在城郊的破宅中,她阿弟年纪尚幼,已经冻死,她家中本有债务,父母被关押后,债主已将房屋收走,后来她父母即便逃走,也不知流落何处。”

    沈氏不料还是瞒不过去,低泣起来,端得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本是宫中有名的美人儿,哭得让女人也觉不忍,沈氏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太子,“妾,妾不是故意的,殿下”

    姜玘黑眸微沉下去,不发一言。

    这天下间,上位者轻贱人命,下位者唯唯诺诺,人人皆冷酷,人人皆无情。

    他自己何尝不是深有感受

    幼时饱受倾轧,看尽他人脸色,若他过去运气稍差一点,走错一步,如今就该沦落至任人轻贱折辱的地步。

    如此一想,这殿下便冷笑不止,他向沈氏招手,她膝行过去。他低下头,低声吩咐几句。

    沈氏跌坐在地,摇头道:“妾不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姜玘道:“孤不罚你。你不在东宫,孤岂不是多了许多麻烦”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得如在谈论天气。

    不是故作凉薄,却是真的到了不在意处。

    沈氏的面容隐在金影浮荡的钗环之下,许久,才仰起头,露出满是颓色的如花容颜,她艰难地站起来,浑身颤抖着,盈盈福了福身子,竭力保持端庄,道:“妾、妾告退。”

    夜深,风声渐大,树形摇晃,飞甍下铁马叮咚,雕栏玉砌淌在月光里。

    姜玘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迟迟未曾更衣就寝,却屏退了殿外守候的宫人,扬声道:“既敢擅长孤的寝殿,何必还遮遮掩掩阁下不如出来一见。”

    房瓦之上,有人呼吸乱了。

    姜玘早就发现了这人,能避开夙羽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皇宫,并且潜伏在他的头顶上,当真是罕见得很。所以一开始他并未出声揭破,也有等对方主动的意思。不料这人一坐便是许久,姜玘渐渐不耐,起了杀意。

    长夷不记得自己进过皇宫,在宫里乱蹿了一整天,宫妃皇子们都瞧了个遍,却找不到东宫在哪。所幸远远感觉到夙羽卫沉凝的气息,料想便在此处,刚一上屋顶便撞见那夙羽卫正给姜玘汇报她的事,她自上而下瞧不见姜玘的容颜,却能望见他流畅的身形,通身高贵疏冷的气质。

    她记得五年前的少年不是这样的容颜和气质,却知道这才是去掉伪装后的他。

    五年前,青州的李公子尚未弱冠,整日读书习武,安静起来眉目恬静如画。

    五年前,李公子启程入京,长夷在他离开后才知,原来他是隐藏身份的储君。

    原来朝夕相处三年,少年清秀的容颜俱为易容之术。

    长夷听到他说话,知道终于躲不了了,索性直接跃下屋檐,衣袂如鸟张开的羽翼,轻盈地落在冰凉的玉砖上。

    姜玘只觉得有人下来,正待一掌挥出,不料眼前赫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柔软长发散在肩背上,衣裳随意地打成结,下巴尖削,体态修长,黑眸红唇,端得是貌美如花。

    她眸子乌黑,又被灯光镀入潾潾寒意,上下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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