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启程前，叶一诺曾单独面对一位死刑犯，其亲口讲述等候死刑道来的前一天，如果你能睡着，就能在梦中见到跑马灯般的回忆。从出生的那一天，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哪怕只言片语，模糊不清，都会在梦中全部重演一遍。
这期间，你可能会大小便失禁，可能会梦呓，可能会惊恐大叫，甚至可能会品尝到被母亲母乳滋养的味道。
之后，你就会产生剧烈的悔恨感，怀疑自己对于生命的态度，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为什么自己的命能轻易被几条苍白的文字所掌控。
从生命的角度来讲，虫子和人类同样脆弱，但后者很显然有更多的选择权。
执行死刑的前一天，监狱长告知死刑犯每个人都有提出一些条件的机会，例如见见亲人，吃一顿饱饭，和自己女人开一次fang，只要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的事，基本上都能满足，这已经成为普遍的潜规则了。
颜刚提出了单独见叶一诺的要求。
说是单独，实际上就是由监狱长押着颜刚进了探望室，然后赶走了监守人员，监控依然留着一双眼睛挂在头顶。
隔着一扇玻璃，叶一诺平静地望着颜刚“这都快命赴黄泉了，你还提出来见我，真是爱之深切啊。”
颜刚脸上堆着笑容，他眯了眯眼“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问一下你，进展如何”
叶一诺将眼睛贴近透明玻璃，扫视着颜刚脸上的皱纹，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下场”
颜刚张嘴笑了笑“有一群人为我陪葬，我为什么不满意呢”
叶一诺脸色沉了下来“你这算盘打的好啊，为了防止蛇吻尸回收利用”
颜刚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那些人的性命跟虫子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要让他们有机会活下来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既然能想出来这个计划，就只有成功一条路可走，万一失败不就是你眼前看到的现象了”
叶一诺拳头紧握，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恨意“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坑害了多少家庭你以为用一层黑布盖住那些人就能将他们污染了”
颜刚露出了标志性的嘲讽一笑，戏谑道“坑害什么叫坑害他们没钱，我给钱他们，他们听我的话，他们没药，我给药，我赐予他们生命这叫坑害叶一诺，你脑子也未免太糊涂了点，我早就跟你说过，是人就会有，有就会有弱点，我只不过利用了他们的弱点而已，是我逼他们这么选择的吗”
叶一诺颤抖着肩膀，握紧拳头用力砸在了玻璃上，努力压低着心中的怒意，道“但你有权利放过他们”
颜刚露出一脸厌恶，摆了摆手，嫌恶道“别摆出这副救世主的样子来恶心我了，你真以为你能救所有人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他咧起嘴，眼中流露出病态的疯狂，“我根本就没想让他们活下来，就算你找到了那些药，又能怎么样呢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自己的选择负责，指望这个垃圾的社会给他们帮助，现实吗你看，我只不过教了他们一个简单的道理而已。”
叶一诺突然平静了下来，低着眉摇了摇头“不，病态的不是社会，是你罢了。跟你这种具备反社会人格的家伙讲道理真是一件浪费口水的事，我放弃了。”
颜刚收起了笑容，只不过眼中的讥讽依旧没有散去，他沉吟了几秒，道“不过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你最爱的东西，你想听听吗”
颜刚用口水涂满手指，在那干净的玻璃上划出了一道鸽子的形状，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当救世主吗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找到它，你就能找到药了。”
叶一诺拿起手机，拍下了被朦胧笼罩的鸽子。他问“鸽子”
颜刚轻轻点头，迟疑了一下，道“不过”他兴奋的喘起了粗气，瞪大了眼眸，“这个烂摊子，你接的下来吗”
叶一诺顿了顿，不解道“烂摊子”
下一秒。
他猛然醒悟。
颜刚张狂大笑了起来，整个探监室都是他那如乌鸦般的嘲笑声“对烂摊子这不就是一个烂摊子我研制出来的储备药最多只能保证他们一年的性命，这一年之后，你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叶一诺瞳孔一缩。
“不如我来告诉你。”颜刚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叶一诺，脸色逐渐恢复平静，像是在述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般，“在一年前的他们眼中，你是他们的救世主，你带来了药，你让他们多活了一年，但一年后，你就成了他们仇恨的对象，你要背上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他低笑了笑，“你看，人类的本质就是如此，即便你为他们多争取了一年的性命，也无法阻止他们在不久的将来痛恨你。明白这一切的前提下，你是打算继续找到那些被我藏起来的药呢，还是见死不救”
咔擦。
叶一诺大脑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
“你刚刚不是说，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自己活下来的权利吗”颜刚理了理自己的监狱服，转过身走进了监房，并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我把它给你了。”
叶一诺呆在原地良久。
直到他收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粗狂又压抑的问候声。
“喂，叶一诺，姓张的在我手里，如果你想他活命，就来北城区东临街往西200米的废品站，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
啪嗒。
电话被粗鲁的挂断了去。
叶一诺深吸了一口气，撑起恍惚的目光，走出了监狱。
北城区一直以来都是青榆市非重点开发的片区，原因无他，这里有一个专门用来处理和分解工业废料的排污渠，存在了将近十年之久，从早到晚的天空都飘散着一股浓烈的酸臭味。但住在这片区域的居民们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里环境不好，导致房价比起其他三个城区要便宜许多，依旧有不太要求生活质量的工薪阶层租、买房。
东临街是北城区唯一一个算得上是干净的街道，就是马路上到处都是肆意排放的尾气和大声吆喝的摆摊主儿。
叶一诺开着那辆从二手车市场淘来的破车，身旁坐着刚在医院换完药的赵明昊。
“要不要见血”
赵明昊平静问道。
“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叶一诺面色沉着，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张子伦在医院里被带走是他没有想到的突发情况，毕竟那地方人多耳杂，实在不太好偷偷摸摸的办事，再者其本身就有不错的身手，再不济也能大声呼救。唯一的可能便是绑架他的人扮作了医生。
车停在了东临街的废品站前。
这里堆着一辆又一辆的垃圾车，令人头晕目眩的臭味飘散在空气中，来来往往时不时走过一些穿着城市清洁服装的老年人，手里头拿着拾垃圾的火钳。
叶一诺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泊车，但刚一下车，就有一个穿着保安服装的中年人阴沉着脸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