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邪风道骨 >第十八章 漫长一夜 五
    烛光下,阴魂归位的广元子脸色一片煞白,眼角一颗浊泪缓缓滑下。

    “三十年苦功一朝东流一朝东流”

    说到最后,语气哽咽悲切。

    道号清元子的苦脸道人沉默半响,脸上的愁苦又增了三分。

    “那人不是一个孺子吗,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广元子凄凄一笑,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恨意来:“孺子孺子师兄可曾见过,一个同时精研佛门心法和武道的孺子”

    “贫道真怀疑,是否什么时候得罪了相国府,叫我阴魂出壳去面对这样一个人”

    “哈哈哈贫道真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啊”

    清元子一怔:“怎会有这样的人佛法与武道,这一静一动,便如一手持刀,一手敲木鱼,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怎能抵挡我等出壳的阴魂”

    “那竖子武道身手已是一流之选,乍见之时便给了我一剑,阴魂就受了些伤害,接着又使出哼哈二音,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

    “嗬嗬如今神魂有缺,今生再也无望晋升真人,毕生大愿,毁于一旦”说到这里,广元子的眼泪扑簌扑簌流了下来。

    “我不甘不甘呐”他拼尽全力厉声高呼:“贫道四岁入院,六岁修道,八岁成为道子,十二岁就是道士,二十岁晋位法师”

    “眼见真人有望,届时我道门大兴,不仅压过佛门一头,就算是大魏朝廷、皇族世家,也拿贫道莫可奈何,再也不能肆意打压折辱,囚禁杀害”

    “我好恨”

    清元子默默无语地听着,心中也是悲戚不已。自己这师弟可谓天生道种,晋升之速,千年来莫可比肩者。

    按照这么下去,一二十年内成就那渺渺不可臆测的真人之位,是极有可能的事。

    可不想,问天观历代先辈孜孜以求、千年未得一见的真人,竟然坏在一介孺子手中

    如今,全毁了

    道子、道士、法师,这三个位份就如同佛门的沙弥、和尚与住持,而真人,则对应着同样是千年未得一见圣僧

    比起圣僧,真人的神异之处已不可闻,道门中人口耳相传,一旦成就真人,便再不惧世俗武力的打压

    道佛二门,在修持上各有不同的侧重。佛门中人不管如何修持,最多肉身坚实强悍,却没有伤人的能力。而道人不同,若是道子道士也就罢了,一旦修成法师,便有了阴魂出壳的神异,为上位者忌讳。

    虽然限制多多,阴魂不能加害稍有朝廷名份在身的人,甚至不得命令之下,连贵人所居的房屋都不能进入。但世间之事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上溯历史,依稀能发现不少法师为祸的记载。

    也因此,无论哪朝哪代,对于道人的限制和打压是最不遗余力的。若非在治疗疾疫上离不开道人,又或是一些少见的毛病非得法师出手不可,大刀重弩之下,早把道人灭杀干净了。

    上至天子,下至百里侯,当权之人最怕的就是一个死,任凭你生前拥有美人如玉、江山如画,一旦死去就只有一坯黄土陪伴,因此谁也不敢说自己或后人没有求到道人的时候。

    也因为这个原因,道人就在夹缝中一直存活了下来,朝廷与世家历来的态度,就是既要用之,也要打压之,中间的辛酸屈辱,自不待言。

    二人正自垂泪间,忽然清元子脸色一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一道人影推门而进,裹挟着一股风霜雨雪的味道,与一往无前的意志

    张原摘下斗笠,长剑出鞘,斗室间寒光生辉。

    “使邪法害我者,是谁”

    “呼呜”一股寒风顺着大门吹了进来,黯淡的烛光一阵摇曳,几近熄灭。

    广元子身体一阵瑟缩,脸上露出震惊与痛恨之色:“你怎么你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显然意外非常,两家相隔数十里路,此子竟然簧夜追索而来

    张原面无表情,一步步缓缓靠近着。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轻微的脚步声踏在殿内的地板上,在广元子耳中却不啻于死神的步伐,沉重而威慑。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一点一点将地上的道人覆盖在内

    清元子蓦地起身,慌忙拦在广元子前面作揖道:“且慢,且慢。”

    张原步伐一顿,“你要拦我”

    清元子抹了抹额头的汗,一脸老脸挤得跟苦瓜似的,“贫道这师弟已经成了废人,从今再动不得法力,寿命也会大大缩短,还请尊客仁心仁德,放他一马啊”

    张原沉默不语,晕暗的光线中,一双幽深黑眸扫向面前的老道人,忽然开口道:“你也是能够阴神出壳的法师吧”

    清元子神情一滞,“贫道。”

    “道人,你心相不一”张原神色幽暗,又踏前一步,“面上惺惺作态,又说出这些求情的话语,根本不是发自本心。”

    “莫非你想诱得我放松戒备,然后阴魂出壳,将我一举扑杀”

    面前这少年清清淡淡的话语,让清元子身体僵硬,口中干涩,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突兀间,清元子脖颈一寒

    “道人,你试试。”

    张原的声音就像他手中的剑,无声无色、寒透肺腑,字字落进苦脸道人的心坎中:“阴魂与利剑,孰快”

    烛光的映射下,将二人的身影投在一旁的白墙上,只见一人挺剑欲刺,一人看似作揖求饶,却随时会发出凶狠一击

    沉寂,持续了片刻。

    白墙上的身影,也宛如一幅年代久远、失了颜色的壁画,永远定格在这一幕。

    清元子缓缓放下双手,脊背挺直,只是一双清朗的眼神中也沾染了几丝苦意。

    “奔袭千里,不知不觉间取人性命,阴魂快;近在咫尺,直面生死,利剑快。”

    清元子叹了口气,知道连最后一搏的机会也没有,索性坦然地道:“少年人,你好本领啊。”

    张原不为所动,面色依旧平淡,掌中长剑没有丝毫放松,漠然地注视着对方。

    清元子微微苦笑:“少年人,贫道很有兴趣知道,你佛武同修,是怎么做到的”

    等待片刻,见到张原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又开口道:“若是贫道愿意献出观中修行之法,可否就放过了他以你天生资质,说不得能够三道同修,走出一条前人未有之路来,如何”

    武、道、佛三道同修,看似前景光明之极,说不得真如对方所言,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张原隐隐有所心动,然而不知为何,心中对广元子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少,仿佛一旦放过,便会种下无穷后患

    广元子广元子怎么在哪里听过这名号

    蓦然,张原身形一晃,绕过了清元子,跳跃着寒光的剑锋带着死亡地尖啸,在广元子惊惧狰狞的目光中,自喉部破肉而入,将其贯脑而死

    “嗬嗬我真人”最后,广元子捂着喉咙,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他伸出手掌抓捏着空气,仿佛要握紧那逝去的生机与未来的荣耀,随即双眼一凸,身死道消

    “你”清元子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张原收回长剑,瞥了惊怒交集的清元子一眼,往门口走去。

    “我道,我自求之”

    天边熹微的晨光中,远远传来一声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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