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邪风道骨 >第三十六章 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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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老实乐滋滋地捂着胸口的一串铜钱,风尘仆仆地望家中赶去。天可怜见,半年的服役期终于过去,日日夜夜惦记不已的老母妻儿,马上就能够重逢了

    熟悉的街坊,熟悉的环境,离自己的家越来越近,钟老实的心中也越来越激动。

    走到巷子口,他看见有个人在卖糖葫芦,想到家中的三岁的儿子,便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枚铜钱,想了想,又摸出一枚,一共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朝着最后的一小段距离狂奔过去。

    刚走到自家院子外,钟老实脚步一停,顿时惊呆了。

    一大群人正拿着大锤拆房子,不但是自己家,连左邻右舍也是如此,漫天的烟尘中,是无数个抢天哭地的居民。

    “娘大姐”钟老实发疯似地冲了过去,大声呼喊着老母和媳妇。

    陡然,他看见老母口吐鲜血,生死不知的倒在一边,自己的媳妇和儿子也是鼻青脸肿,守在一边正哀哀哭泣。

    “大姐怎么回事啊,啊娘怎么了”

    他媳妇哭着道:“这些人莫名其妙跑来拆房子,俺们不让,就给他们打了”

    钟老实怔了怔,看向那群正在拆得热火朝天的人,蓦然扑了过去,逮住一人大喊:“为什么拆俺们的房为什么拆房”

    那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在他胸口,将其踢翻在地,拔出一柄刀比划着道:“少他娘啰嗦相国府与司马府结亲,大婚在即,你们这些房子碍了新人的红毯,不吉利,明白吗”

    钟老实口角溢血,依然扑过来一把拽着那人的脚,疯狂大叫道:“凭什么凭什么拆房凭什么打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那人冷笑一声,用刀柄重重击在钟老实太阳穴上,将其打昏在地,啐了一口:“王法爷就代表了王法相国府和司马府就是王法要不是今天不能见血,怕冲了喜气,老子一刀宰了你们这些刁民”

    随即高喝道:“拆继续拆谁敢阻拦,就使劲的打”

    紧紧攥在手中的糖葫芦不知何时掉落在地,鲜红的果子上沾满了灰尘,随即被一只大脚生生踩碎。

    清水洒道,十里红妆。

    从相国府到司马府,十数里路全用红毯铺路,道上洒满花瓣,道旁的树上系着红色绸带,春风拂过,一派香风百里的景致。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无数下人走上街头,忙忙碌碌地打点着上面的的装扮,一列列甲士也奔赴过来,严严实实地把守着这条红色的喜路。

    到了午时,张轩骑着高头大马,志得意满地从司马府迎来了新娘,大红色的八抬喜轿尾随在后,无数俏丽多姿的丫鬟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侧,还有铠甲埕亮的骑士护佑在两侧,世家的威风与富贵彰显无疑。

    相国府内,此时也是一派宾客盈门,来客的马车足足排了近十里路,将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繁琐的仪式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天,待到天色渐暗之际,一乘小红轿才摇摇晃晃地送到了相国府后门,一个新娘打扮的女子在一众下人的遮掩下,匆匆步入府中。

    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一个宾客。

    待下人将这女子送进一所僻静的院落,便匆匆退出,如避不吉。

    房屋内外,除了两张喜字,以及两个红色灯笼,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迎娶正妻的场面。

    张原依旧一身黑衣黑裳,静静地站在院落中,与周围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没有人提过给他更换喜服,他更不在意穿不穿喜服。

    倒是屋中的白云烟,一身凤冠霞帔,雍容华美,精致的妆容绝美无伦,宛如一只火凤,静静地等待着新生。对她的装扮,不知就里的老鸨未敢敷衍,以最高的规格仔细打点了一番才敢送来。

    一直到走进了相府后门,迎接的下人这才把归宿的对象告知于她,本来做好了当妾准备的白云烟这才愕然得知,自己竟是嫁给相府四公子为正妻。

    “老天爷,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要让我陷入三流言情中的剧本啊小女子我真的不适合宅斗宫斗啊”

    寂静的空气中,她仍能听到远远地飘来喜气洋洋地丝竹之声,那才是相国府二公子的大婚么为什么四公子这边的待遇如此冷清

    她略略有些委屈,但更多是好奇。

    “嘎吱”一声,一个人影推门而进,白云烟抬眼望去,心中震了一震

    是他怎么是他

    是她竟然是她

    张原皱了皱眉,心中恍然:这是要用青楼贱籍出身的正妻来污他的声名,断他的仕途。

    “阴微手段,可笑”

    白云烟顶着沉重的凤冠缓缓起身,盈盈一拜:“妾,拜见相公。”

    姿态柔顺,含羞带喜,端庄典雅,无可挑剔。

    无论自己如何不喜,他终究是自己一生的良人了,还是小心着讨好些才是。那些话本中女主的傲娇,信了才真是脑残,自己可千万学不得。

    在这个地方,让自己夫君的不痛快,那就是翻倍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尽管心有不甘,但却必须承认,在未来的人生中,他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主宰。

    白云烟保持着半蹲之礼,一动不动,静静地等了半响,也不见对方出声,而头顶的凤冠愈发沉重,脖子酸胀不说,胸中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是了,是了,好歹是相府公子,娶了一介青楼女子为正妻,怎可能不恼怒生气完了完了,这是要拿我撒气么

    一念及此,尽管胸中委屈如潮,她仍旧微微抬头,拿眼睇着张原,面上娇娇怯怯地道:“相公,头上头上的凤冠真的好重。”

    说罢,两弯烟眉似蹙非蹙,一双美眸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一派不堪承受之状。

    张原微微一晒,淡声道:“自己摘下来吧。”

    女人果然善于作伪,青楼女子更加青出于蓝,只是任你如何作态,存心真伪,又怎瞒得过我

    听他如此说话,白云烟心中又是一沉:他怎么对我这么不待见,莫非今天的妆化得太浓,反而坏了颜色

    委委屈屈地取下凤冠,白云烟侧着脸不敢看他,手指头在衣衫下摆不停地打着圈,似是不胜娇羞地道:“相公天色不早,喝了交杯酒,该是安寝的时候了。”

    “还还望夫君怜惜。”说完,脸红过耳,一颗心似欲扑出胸膛,这次倒是真的紧张了。

    来此之前,她早有了伏低做小、曲意邀宠的心理准备,至于献上自己这清白的身子,不也是情理中事么既然无力改变,索性不如做到最好,这样的心态也是她能够在欢场中长袖善舞、声名鹊起的原因,而不仅仅靠着姿色。

    面上虽是柔媚婉转,一派任君采撷的模样,心中却不胜悲哀。

    白云烟轻阖双目,然而想象中的虎扑狼吞、狂风骤雨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一句冰冷的话语,刺得她汗毛竖立:“再说一次,皮肉色相,在我眼中不过红粉骷髅。”

    “古人云: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命之斧。”

    “你独自去睡吧,莫要再来搅扰我。”

    哈白云烟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开始还以为此人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可细眼望去,此人神色清明,目光如剑,哪里带了半分

    浸淫欢场多年,她早熟悉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男子望向她的目光,无论是还是倾慕。

    可是,她绝无见过这样的眼神,仿佛视她如草芥、如粪土、如蝼蚁般

    这样冰冷的目光,这样决绝的意味,没有半点凡人的特性在里面,就像就像寺庙中那些神像的眼睛

    疯子疯子

    竟然说她是伐命之斧

    在这一瞬间,她还真以为自己不知不觉的变成了骷髅,忍不住转过脸往铜镜上一瞧,自己仍旧是丽色无双呀

    白云烟缓了缓,忽然眼珠子一转:噫我动什么气,这人不愿意碰我,这岂不是正好

    当下试探着道:“那那妾身想睡了,你可以出去吗”

    张原的目光有些奇怪,面无表情地道:“莫非你想雀占鸠巢该出去的是你,去外面那张小榻睡吧。”

    “哦。”

    白云烟已经无力忿懑,仿佛什么话都不能让她再心生惊讶,就这么迷迷瞪瞪地走了出去。

    只是心中却不像脸上那么平静,虽然她常年身处污泥之中,却依旧是一朵白莲,得到的待遇和评价都是极好的,十年来,她习以为常的追捧和讨好建立起来的信心,一朝化为乌有。

    “万恶的封建社会,呜呜呜。”

    这一夜,在喧嚣与平静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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