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珘没接她那送汤的话,只问:“郡主是得到什么消息, 抑或看到了什么”

    萧檀君来之前, 原本已编撰好一套说辞, 说是遇到一个渔家女,看见陆御史自己离开了水师营,但霍宁珘的目光太锐利, 她竟不敢用谎言应对,便摇头, 声音柔软道:

    “这倒没有,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觉得陆御史可能是自己走出去的, 至于离开之后”

    霍宁珘只是想要听有用的线索, 哪里有空听萧檀君的猜测,冷淡道:“郡主,我还有事, 暂不奉陪。”

    萧檀君见霍宁珘对自己这点耐性都没有, 明眼人一看, 就知道她是借着陆御史的事,来关心他而已。他却走得如此决绝。

    萧檀君心下难以接受,追着霍宁珘出了船舱的房间, 却见对方已大步走远。

    霍灵钧正巧也来找霍宁珘,看到萧檀君这缠人做派, 隐隐露出嗤笑,这萧檀君真是自不量力。她很清楚, 自己的七哥本身能力卓绝,欣赏的自然也是有才华有本事的人,无论男女。

    萧檀君这样的花瓶,只能供人赏玩罢了。更何况,她还没有美到令自己哥哥驻足的地步。

    霍灵钧想着,她还是得给情姐去一封信,跟对方讲讲这些京中的乐趣才行。

    听到他叫自己师妹,陆莳兰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向裴夙隐,脑中转过数个念头,最终只道:“师兄”

    裴夙隐道:“走,进屋里说。”

    陆莳兰长大以后,还没有以女子身份与男子相处过,浑身上下哪里都觉得不自在。

    尤其这个人是裴师兄,令她更为不适。

    从前,她心态上将自己当成男子,从没有想过有可能回复成女子的一天,有些时候自是不拘小节。

    她也与师兄秉烛夜谈,踏青泛舟过,两人有次夏季去收集屯田相关信息,还因暴雨的缘故在山中废庙里过了一夜,虽然是和衣而眠,各自在一边,正经的同窗关系,但若是放在男女身上,就显得关系有些太近了。

    因此,此刻的陆莳兰心里有些飘悬,难以落地。她以前做男子的时候,有些事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以女子的身份与对方同处一室,感觉全然不同。

    裴夙隐见陆莳兰一张粉莹莹的脸变得刷白,也不再点她的身份,只道:“瘦了一些,还长高了。”念书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圆润可爱。

    这熟悉的相处,令陆莳兰心中的紧张消退些许,她这才抬头看他,道:“对我哥哥有救命之恩的,是师兄吗”

    裴夙隐道:“不是,是我家的长辈。”

    “那师兄这段时日,并非回你岭南老家,而是出海了”她记得,当时他与她作别,说的是回家里。

    裴夙隐颔首:“是。”又道:“槿若已经告诉你了罢,我们也想带你出海。”

    陆莳兰沉默一阵,道:“师兄,不瞒你说,我的确想过离开京城,到另一片地方生活,可是,我从没有想过离开这片国朝。我身边的人,季嬷嬷,还有阿眸,她们都需要我,我不想去那样远的地方。”

    “你可以将季嬷嬷她们一起带走。” 裴夙隐道:“到了外面,就不用这样辛苦扮成男子。”

    陆莳兰想了想,道:“师兄,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做男子。”尤其是,那天她在东津卫,近得几乎挨上去地看到那名怀孕的少女,那高挺的大肚子,笨重的脚步,撕心地叫嚷,让她记忆如新。

    裴夙隐略作沉吟,他当然知道她更喜欢做男子。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与几位同窗就漕运高谈阔论,俨然男子的见地,平素也颇多注意,惟恐别人觉得她的行事风度不够男人。

    裴夙隐的目光幽远而凌厉,他也知道,在他的大计中,女子与情感本当摈除在外,但一想到下属向他禀报的,霍宁珘对陆莳兰的控制与掠取他便不打算继续再忍。

    “但是,你终究也不可能一直假扮男子。霍宁珘知道了你的身份,以后难保不会有更多人知道。就算你拿那假喉结做掩饰,终究是有危险的。”

    “你不用先着急拒绝,先考虑一段时间。”他像过去那样,对着陆莳兰张弛有度,道:“师兄可以向你保证,你跟着我们出海,也能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做,不会让你这些年的书白读。甚至,你可以看到一片远比现下更为异彩迭呈的天地。”

    烛火被风吹动,光影在裴夙隐的眉心跳跃,勾勒得他漂亮的眉眼越发深邃。他从小受的便是帝王教导,若是想在两人间占据主动,那真是太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他本就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个他想要一步一步夺得的姑娘身上。

    “好。”不知是不是穿着裙子的缘故,陆莳兰总觉得,和师兄这样独处,感觉有些奇怪。

    裴夙隐观察着陆莳兰的神情,他知道,陆莳兰于感情是完全没有开窍。他突然又觉得,没有开窍也是好事。只是,不知她面对霍宁珘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光景

    陆莳兰又开始询问裴夙隐,他们将自己带走的经过。听后,她沉默一阵,却是明白,她的这位师兄,过去在国子监的时候,的确是深藏不露,锋芒尽敛。

    霍宁珘从船上离开后,与霍宁珩、萧冲邺碰了面。

    萧冲邺这几日的疲惫显而易见,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找不到陆莳兰,令他有种心力交瘁的迷茫。

    但这一次看似随意的碰面,霍宁珘却抛出一个叫萧冲邺震惊的消息。

    他道:“臣想辞去内阁职务,暂时留在东津卫。朝中政务,就请皇上与四哥费心了。”

    萧冲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只有提前得知的霍宁珩神色无多变化。

    “小舅舅留在东津卫做什么”萧冲邺心中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霍宁珘难道是要留在这里等陆莳兰不,不可能。守望等待之流的事,根本不是霍宁珘的行事作风。这个男人历来都是喜好掌握局面,进攻取占。

    “当然是整顿水师军务,督造新船。”霍宁珘淡淡道:“东津卫尚在北直隶之内,算不得天高地远,竟如此混乱。这样外强中干的战船队伍,若是外寇来袭,实是不堪一击,沿海一线必将沦陷。”

    萧冲邺闻言,心中复杂,一时也有些犹豫不决,照理说,这是个大好机会,霍宁珘放权,而就算霍宁珩接管,再怎么说也得有个渐进的过程。

    但是,萧冲邺当然要对霍宁珘作出挽留,他担心,这是霍宁珘察觉到了什么,对他进行试探呢。他若回答不慎,霍宁珘恐怕嘴上说的是一番话,但暗里的动作,又是另一番布置了。

    他现在必须彻底打消霍宁珘的防范,便道:“舅舅若是一定要暂留东津卫,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离开内阁这个决定,干系重大,绝不可轻易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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