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郎坐在地上大喘气,缓了好久才逐渐回复了行动力。这时他才发现,他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后勤队的人员搀扶到了一个小桌边做好,桌子上摆着一份同样丰盛的午饭。不过与三郎却没有心思去动,而是茫然地起身想要去寻找自己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哥哥已经在两天里接连离去,与三郎在战场上时没工夫想别的,一停下来却觉得钻心般得难受。他转了几圈,在另一个街角里发现了父亲,一言不发地扑入父亲的怀中就开始痛哭起来。文助愣了一下,没有多问,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只是静静地用手抚摸着孩子的背部,宽慰他的情绪。
就在这时,聚在角落里的志愿兵们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家回头望去,发现是那个叫做内田五郎的老兵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的脸上和右半个身子都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看来也是伤的不轻。
“北城守备队队长毛利大人的命令。”内田五郎扬了扬手里的白纸,同时自己唏嘘不已地咧了咧嘴,“我当年跟随殿下征战时,毛利大人还是个连长枪都用不利索的小伙子啊,如今都成了校尉连长了。”
“北城守备队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七中队,在先前的战斗里共减员87人,其中包括除内田五郎以外的全部红叶军士兵和警备部队,被判断失去了有效作战能力,现由内田五郎接任中队长,转为预备队,在四之丸街区内待命!”
内田五郎宣布完命令后,所有人的神色都瞬间阴沉下来。四之丸的城头不断响起铁炮和火炮的轰鸣声,一墙之隔的五之丸街区内也有不少志愿兵仍在巷战,可是他们却帮不上忙了——只是一天半而已,就死亡过半了。那么多熟悉的街坊和邻居,永远醒不过来了。
“成为预备队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了,等到四之丸城墙沦陷时,我们中队就要转入巷战,掩护守军、居民和后勤队撤离!”内田五郎扯着嗓子继续宣布道,“为了保证指挥畅通,现在要从你们这些志愿兵里选出几个表现英勇的人担任小队长,接替阵亡红叶军士兵和警备部队的职务!”
“文助!”内田五郎第一个就点到了父亲的名字,让与三郎吓了一跳。文助立刻松开了怀里的儿子,应了一声“到”,便站到了队列之前。与三郎愣愣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不知道那个懦弱到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砍死也不敢还手的人,是如何和“英勇”沾边的。以至于自己的名字也被点到时,与三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们几个就是之后的临时小队长,我会把所有人都重新编组,到时候你们要听我的命令,率领好你们的部下。”内田五郎向众人吩咐道,可是大家却都只是无精打采地听着。内田五郎见状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都打起精神来!你们要让之前死去的兄弟们都白死吗?”
“我这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快干不动了,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只要我还能走得动路,我就必须出来。”内田五郎又是长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远不如当年灵活的手,“但是红叶殿下生前不知道多少次教导过我们,我们这些男人就是要去保护那些依靠我们的人!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今天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战斗里。哪怕是多撑一刻钟,父老乡亲们能活下来的机会也多一刻!哪怕是为了给已故的红叶殿下复仇,我们也不能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都给我振作起来!”
“为了红叶殿下!”内田五郎振臂高呼。
“为了红叶殿下!”第七中队的残兵败将们用整齐的一声大吼喊出了心中一切的丧气、悲哀和伤痛,留下的只有战至最后一刻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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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五之丸城墙上。
“轻松啊,半天就拿下了外墙。”河尻秀隆抱着双臂,悠闲自得地对身旁另外几个织田家的武士笑道,“一堆没上过战场的农民,凭什么和我们身经百战的精锐斗?”
“主公事先给我们留下的战术真管用啊。”太田牛一回想着织田信长当时在大军开始进攻前发来的命令,仍然不禁啧啧赞叹道,“盯着红叶军的兵打,哪怕要误伤友军也要打。这些百姓说白了就是乌合之众,没有红叶军的人做中坚,根本不是一合之敌。等我们把红叶军消耗得差不多了,这城也就弹指可得了。”
“五之丸城头的抵抗还是很顽强的,河尻大人和太田大人还是小心为妙。”堀秀政作为参加过石山御坊围攻战的一员,非常谨慎地提醒道,“那样的气势,简直不下于一向宗的信徒了。”
“就是那帮秃驴来了我也照样一起灭了,更何况这些人连头都没剃。”河尻秀隆冷笑了两声,看着在城内快速推进的织田家士兵们和正努力把火炮推入城内的大筒队,“今天入夜前,我就要把四之丸拿下!”
河尻秀隆并不是在随意夸口,事实上,他的确有着狂傲的底气。当织田家两百余门火炮被推入城内,对着四之丸城头开始狂轰乱炸后,枫叶山城的四之丸也陷入颓势。有了之前北城的经验,红叶军的士兵在城投战斗时已经顾虑重重,生怕被织田家不分敌我的射击击中。不过无论再怎么提防,这一切还是不可避免的,当织田家的武士跳上城头时,红叶军总是要应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