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兴汉室 >第十八章 专诸进爵
    “韩约肆暴,终受覆族之诛。”晋书卷一百二十五

    韩遂是金城豪强出身,先后做过金城郡计吏和凉州从事,曾也是河西名士,几次代表州郡入雒阳上计,见过大将军何进以及他身边的一干重臣。虽然大部分的生涯都是在军旅中度过,但韩遂骨子里仍是自诩士人,在金城常常主动亲近文士、团结士心。

    他见严干谈吐不凡,气度从容,心里欢喜之下,对他的戒心也消解了不少:“当初我到雒阳上计,大将军何进闻我声名,特使人相招,我于是向他亲自面陈诛杀宦官之计奈何其庸懦不肯,最后以身试祸,悲哉”

    年纪大了以后,韩遂便越发喜欢亲近朝气蓬勃的年轻后进,严干本就能说会道,当年在河东范先府中做门客的时候,也是靠着他那诙谐而不失庄重的口舌,以及那副憨态老实的圆脸让所有人放下了戒备。

    韩遂也不例外,他高兴的跟严干说起自己曾经的光辉往事,试图证明自己曾也是为国为民的良吏,即便投身军旅,也是打着清除宦官的旗号直到如今。

    过了半晌,帐外有人端了一盘盘炙烤好的羊肉进来,在这样的阴雨天,难得他们为了吃到炽热的烤肉而四处搜寻干柴。蒋石望着羊肉两眼放光,也顾不得再去喝酒,当即用小匕割下一块还滚着油脂的肉,满满的塞进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嚼着一边张口往外吐气。

    羊肉的香味与蒋石的吃相深深感染了旁人,兀自保持体面的阎行、麴演二人看着陶盘里的羊肉俱是咽了口唾沫,也拿起小匕切割起来。逃亡时仓促不已,军中不便携带的或是不重要的东西都丢弃在路上,连日以来,他们用的筷子是随手折下的树枝,就连割肉的小刀都被匕首代替。

    “我雍凉健儿性情直爽、磊落绝非中原繁缛的礼节可比。”韩遂不以为忤,笑看了眼边吃边喝的蒋石,冲严干解释道。

    “在下远行西域、湟中,见识过不少豪放人士,我等七尺男儿,正当如此洒脱才是”严干用凉州口音奉承说道,为了表示不嫌,他还亲自用手抓了一小块羊肉来吃。

    韩遂点了点头,他从严干口中刻意打听了不少西域、河西等地的风俗民情,倘若不是经常走动、或是土生土长的人,根本就很难说出一二。

    何况刚才端来的炙羊肉其实也是一个安全的信号,代表着外出捡柴的斥候们并没有在远处发现埋伏的敌兵、甚至连大军行动的踪迹都没有,尽管韩遂对这一伙突如其来的义士心存疑虑,但种种迹象却不得不让他深信或许自己在河西威望仍在,事情尚未到绝境。

    “善”韩遂自觉很久没这么高兴了,上一次如此酣畅痛饮,还是在与马腾合兵围攻皇甫嵩、意图攻下县的时候吧可恨那时候马腾背叛了自己,而眼前这个叫严干的年轻人,却将为世人证明他韩遂在雍凉的民望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有箭创的托词,主动伸出手将要拿起酒碗:“你我相见倾心,着实该痛饮一爵”

    正说着,韩遂的手刚要拿起酒碗,却发现碗里空空如也,却是先前喝光第一杯酒之后便再未续杯了。

    严干见状,立即放下筷箸,右手顺势屈指,在桌案上轻轻弹了一下。随即扶着桌案边角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韩遂身边,很自然的拿起酒壶:“韩公英豪,就让在下来为韩公斟满”

    “好、好。”韩遂不以为意,抚须笑道,当初他还是一个郡吏的时候,曾在雒阳建议大将军何进诛杀宦官,那时候的他也是如严干这般自信满满、激情澎湃的年轻人。

    严干双手捧着酒壶,稳稳的倒出一股深红似血的佳酿,一边倒酒一边低着头盯看酒碗,口中说道:“这蒲桃酒的酿法虽出自西域,但却是在下家仆自酿,韩公不妨多饮几碗,好尝一尝是何滋味”

    韩遂此时正将上身往后微倾,他不经意的看向喝了有几乎三四斗酒的蒋石,于是放下心来,忽略了微跳的右眼睑:“是么蒲桃此物我曾见过不少,有红、青、紫三种,酿酒后各有其味,不知你家用的是那种颜色的蒲桃”

    严干此时已放下了酒壶,双手拿起酒碗,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将其奉上。外间的细雨好似变作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帐篷上,帐内漏水的地方更多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从顶部漏下来,有不少滴落在两人之间仅仅隔着的桌案上。

    韩遂见他不搭话,知道这是对方先要他喝酒,然后才能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伸出手去欲要接过,期间有几滴雨水正巧落在韩遂掌心,韩遂掌心微痛,立即将手收了回去。

    严干捧着酒碗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好在韩遂不是中途改了主意,而是在衣摆上将被打湿的手擦拭干净后,再度将手伸了过来。

    这次就没有什么雨水落下横插一杠了,韩遂稳稳地拿到了酒碗:“看着颜色比其他蒲桃酒要更深些,是紫”

    啪嗒韩遂失手将酒碗摔在地上。

    韩遂的下身、小腹间全部被蒲桃酒给染红,像是有个巨大的伤口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

    “韩公”阎行惊叫一声,当即从席榻上站起来,拔剑欲往背对着他的严干砍去,中途却被沉默少言的张任用剑拦下。蒋石见势不妙,正要跟着起身,却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回头一看,却是紧皱着眉头的麴演。

    蒋石立时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了,他那混沌的脑袋里此时正慢吞吞的思考着有的没的,就是没再想去搭救韩遂。

    韩遂低着头,张了张嘴,口中只能发出呃的音节。他看着一柄插在自己小腹的短刃,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又好像是本该如此:“你”

    “跟你说话很有意思,但我不得不杀了你。”严干听着身后张任与阎行打斗的声音,手上捏着的匕首在韩遂的小腹间转了转,好让匕首上涂着的能麻痹人全身的药物迅速进入韩遂体内:“你可知道你不死,雍凉将永无宁日,百姓黔首也没有活路诶。”

    严干突然叹了口气,刚才跟韩遂谈经论典,让他受益良多:“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没有骗你,我真是个读书人。”

    然而这句话韩遂已经听不到了,曾经威震西陲,几乎撼动大汉国本的枭雄人物,在穷途末路之后,竟然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十分可笑的死在了一个以读书人自居的业余刺客的手里。

    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呼吸里,韩遂几乎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反倒是无尽的解脱与释然。其实他在初平三年的那个夏天,与马腾联袂入长安受降的时候就可以从此收手,重拾他年轻时匡扶社稷的梦想。奈何他野心已巨,只想着效仿隗嚣割据雍凉,又为袁绍所诱,最终一步步错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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