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原本红润的唇渐渐发白,甚至沁出了血珠,只能听见低低的如受伤的小兽般呜咽的声音。
狼狈,委屈,伤心,还有自责。
她突然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状似癫狂的揪着自己的领口,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只是一瞬,她仿佛变了一个人,阴骛,疯狂,又带着让人不忍直视的绝望。
常英赶紧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墨玉的小瓶,颤抖着倒出两粒来给她,徐清媛一把抓过来,就着眼泪生生吞下了那药。
不知是吞咽的声音,还是呜咽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里。
常英好心疼她这个样子,拢了她靠在自己怀里,不知如何安慰。
她陪伴了二十多年的大小姐啊曾经是多么潇洒肆意啊,她出身显贵,我朝的第一位大长公主便是她的嫡亲祖母,作为她最宠爱的且是唯一的孙女,徐清媛当时是明动京城天之娇女,怎一个风光了得
可如今,虽然高坐这豪门大堂,却是这过得这般的压抑和痛苦。
那年,二公子的突然决裂离开,大公子的不理解和冷然,让她几乎崩溃。
若不是得了这药方子,她不敢想她会是什么模样。
过了许久,她才哑着声音说,阿英,帮我梳洗一下吧。
她把那信折的非常整齐,锁进了抽屉的最底层。
再也看不见。
就好像她从未见过那样。
她的脸上全是平静。
让人难受的平静。
常英努力压下喉间的酸胀,和眼中的湿意,给她重新换了衣裳,梳头净面。
当她纤细白皙的指尖又轻轻捏住那雀蓝的汝窑茶盏时重新变成了那个高贵又冷艳的当家主母的模样了。
花灯初上。
碧落居的大花厅里里青衣侍女们鱼贯而入。
琳琅满目的食材,让人垂涎欲滴的卖相和芬芳,让陈曦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偌大的长桌,府里这么些人都坐在这儿,而且每个人面前摆的还都不尽相同。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满头都是小辫子的虎楞子。
那时候他啃着个烤羊腿,翘着二郎腿一副欠揍的模样跟她说着,等哪天他驯服了那只白雕就带她去汴京吃有八个菜的馆子。
呵呵。
虎楞子,你还不知道姐已经来了汴京了吧比八个菜还多十八个菜的宴席我也先吃啦
陈威龙年逾四十,像一把岁月沉淀的刀,有着不可忽视的气势和逼人的昳丽。
总之是个魅力四射的中年美大叔呀。
看的那个余姨娘双颊生嫣眼含春水,目光似黏上去的,扣都扣不下来。
席间因为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女人之间也难为不了女人,是以,大家都吃的很是满意。
可等小丫头们重新上了茶以后,好戏又开始上演了。
陈威龙看着这头次见面的孙女,脑海里闪过爱子的模样。
当年他是最喜欢二子陈文修的。
老大陈礼修有着天生的贵族的冷淡,从来都是一副天地悠远的模样极肖似他的母亲徐清媛当年的模样。
陈文修小的时候又壮实又调皮,整日上窜下跳不肯消停,不是弄脏了他的书,就是捣鼓坏了他的兵器,要不就是偷穿了他的铠甲,他书房的钥匙都不知换了多少把,也无法阻挡这个熊孩子的淘气。
想想每日回来追着他打,徐清媛和陈礼修各种帮他挡着护着的,鸡飞狗跳的日子却是他这一家子渡过最开心的时光了。
陈威龙收回了目光,一切怎就都变了,他喝了一大口茶问,
你父亲他,怎么样
陈曦放下手里的杯子,也看见了徐清媛满是希冀的眼,她缓缓的说起了那些过往,
据说父亲当年化名陈二文,投军去了幽州,当了一个扛旗小兵
陈文修,陈家二公子离家出走,当年陈威龙和徐清媛因为找他,几乎把京中翻了个遍。
甚至往后的几年,陈威龙也还在寻找他的下落。
谁又能想到,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会投身凄凉寒苦的千里之外的幽州军营了呢。
他舍了这一身荣华,舍了父母兄弟,用一个平凡的身份从最底层一路过来,受过冻,挨过饿,受过伤,挨过打,受过冷眼,挨过背叛。
每一步,都是混合了自己的血泪,走上来的。
后来,我爹在云州遇到了我娘,我娘见他英武不凡就带着手下投诚,我爹就娶了我娘驻军云州了。三年前,皇上又封我爹为上护军时,特意问了我爹的出身家地,我爹才说出自己的名字和来历,后来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陈威龙也喃喃道,当时圣旨先来了将军府,拐了弯才又送达云州。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震惊。
多年没有消息的老二居然已经位列朝堂了
我们居然不知道
可是派出去的人一个个的回来了,从未带回只言片语,甚至给你们带过去的东西都原样返回,我知道,我就知道这个臭小子还是不愿认我这个父亲认我们这个家
说到后来,陈威龙口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力感。
徐清媛也流了泪。
那种多年惶惶不安后,终于有了希冀,却又沉沉的失落,让人痛彻心扉。
陈曦也跟着叹气。
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有祖父祖母和父亲三个人知道。
可这三个人都绝口不提,她和陈旭的这一番用心到底能否见效也未得知。
陈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她却想起小时候有次她骑在毛驴身上在舔糖棍儿的时候说,不知道京里的小女孩儿都吃什么好吃的玩什么好玩的时,父亲那种厌弃的话语,他说,
京中的女儿家都是带着面具的鬼,吃人不吐骨头的。
京中的小孩每天都是个被人提在手里的木偶。
把她吓坏了。
他笑着把她举起来放在肩膀上说,
我的小曦儿要开开心心的,自由自在的要像海里的鱼,天空里的云,草原上的鹰
才不要每日过着勾心斗角的虚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