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语侧卧在床上,睡姿沉静,只是眉头微微锁着,看起来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不过须臾,一双带着缱绢睡意的眼瞳睁开,迷离的眼神仿佛刚从某个梦境走出来。
她穿着蓝色校服躲在大树的阴影下哭的很伤心,忽然眼前多了一只修长的手。她看着纸巾,慢了半拍接过来。而原该是睡在一边草地上的陌生男孩将整包纸巾给了她后起身离开。
初语靠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场景,还不止一次。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连那男孩的面容她都记不住了,这个情景却几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初语失笑,觉得做梦这件事实在是不合常理。
但,太现实了也没法叫做“梦”吧。
初语起床,洗漱一番后,时间刚过六点。
双门衣柜里,服装由浅至深截然有序的挂着。她立片刻,考虑到一会要去的地方,在最右边拿出一条黑色长裙。
初语肤色偏白,黑色一上身对比更加鲜明。
将裙子换好,随手把黑色微卷的长发绾成发髻,放弃化妆的想法,她只在脸上简单涂了一层防晒便出门了。
早上人少,车内有空调,虽然路程不近,但也不算难熬。
到达目的地,日头已经升到头顶。
上空是蓝的几近透明的天,几朵清淡的云可能是觉得太阳过于嚣张,聚拢在一块将它的厉芒遮住些许。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是地面上人们的表情却跟这灿烂的天气十分不搭调。
周围是成群聚在一起声议论的人,其中还穿插着哀诉压抑的音乐。
初语走进一处老旧的院子,将白包给出去,做了登记,到灵堂前上了三炷香,遂走到角落里安静的等着。
没一会儿,屋里传出震天的哭声。
中年女人哭的歇斯底里,语不成调的念着“我的儿啊就这么没了”
悲恸之声让就压抑的气氛又加重几分。
死者叫魏一周,跟初语勉强算得上朋友。
魏一周三十多岁,体检被查出肝癌晚期,不到半年,人就没了。
初语垂下头眨了眨眼,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
问话的人声音有些哑,穿着深色短衣短裤,胳膊上带着孝。
初语抬头,是魏蓝,魏一周堂妹。
“没多久。”
两人没再开口,许多亲戚被魏母这样一带,也开始跟着呜咽起来。
魏蓝红了眼眶,“我先过去。”
魏家亲戚多,朋友也不少。这会儿四周围满了人。
院子里零散的摆着几张凳子,简陋的木桌上放着水和一次性杯子。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在桌旁抽烟话。
初语不由想起几年前自己家也是这种情况。
母亲边骂边哭,闹腾了许多天,等真正将人送走后反倒平静下来。
没了谁日子都能过下去。只是午夜梦回时心里疼不疼,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只能自己扛着。
“景夕哥”
初语的位置是大门右边的围墙下。听到声音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身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十分简洁干练的打扮。此刻正在上香。
初语短暂看了几秒,便收回视线。
屋里的哭声歇了一阵,现下又黯然涌动。
许是温度过高,初语心头生出一丝燥意。视线转了一圈后,她迈步朝魏蓝走去。
“我想回家里看看,有什么事联系我。”
魏蓝不强留,只问“景夕哥贺先生来了,你见到了吗”顿了下又,“这几年都没联系,也不知他怎么知道的。”
初语听着,没接话。
“你们”魏蓝想问,觉得不合适,便把话打住。
初语被晒的有些恍惚,抿了抿干涩的唇“我走了,再见。”
院门外,贺景夕正靠在车前抽烟。见到初语走出来,把视线转到她身上。
初语脚步微顿,裙边摩擦着肌肤,腿处感觉有些痒。
贺景夕直身体,双眸一直攫着她。
初语看着他,表情不变,点了下头,便疾步走出巷。
夏天的阳光,真是让人烦躁。
初语长大的地方位于s市的一个镇上。离魏家不远,走路二十来分钟。如果坐电动车,用不上十分钟。
遮阳伞撑在头顶,初语不紧不慢的沿着街道,缓步往家走。
十米开外,一辆奥迪q跟在她身后,直到初语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才改变行驶方向。
贺景夕扶着方向盘,余光扫过街边景色。
这里跟五年前相比,变化很大。
街道变得干净宽敞,成排的老旧平房焕然一新,脏乱的环境早已不见踪影。
看得出zf是投了不少钱,避暑山庄的修建也给这里带来了许多商机。经济复苏了,日子自然过得滋润。
贺景夕踩紧油门,嘴角微陷。
然而变化大的,何止是这个镇。
到家的时候,刘淑琴正在院子里端着铁盆喂鸡。
初语打开大铁门,唇角漾着浅笑,轻步走近她。
“妈。”
刘淑琴听到声音,转头看见初语,苍老的脸上立刻浮起笑纹“怎么今天回来了”
“过来办点事,想你了就回来看看。”
吃午饭的时间已过,刘淑琴将盆子放下,把手洗干净“吃饭了没妈我给你做点。”
初语点头“想吃笋炒腊肉。”
刘淑琴在厨房里忙活,初语拿了一把竹椅坐在二层楼前,逗着家里的黑狗。
楼盖了没几年,当初建房子的时候任宝军就嚷嚷赔的钱多,一定要建套“高大上”的。
所以跟风建了“洋楼”。
乔迁的时候,任宝军乐的合不拢嘴,刘淑琴躲着他们两个偷偷抹眼泪。老两口半辈子才住上这么像样的房子。
可后来呢
原址那块区域被改建成s市有名的避暑山庄,任宝军拿着拆迁费挥霍大半年,最后在商店里换了一瓶农药。
五年前,初语二十二岁,她真的以为贺景夕只是一个汽车修理工。
那时他在魏一周的店里帮工,经常带着一身机油味。休息时就叼着烟,看到她会露出一个痞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