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知道,那轿辇里头高高在上坐着的,不是别人,就是她寻了十五年的仇人。
整个甬道上只剩下她没有磕头。好在也没人计较她这个路边的小小蝼蚁,不一会儿鸾驾就过去了。
她死死地盯着地面,面色一片惨白。刚才拉她跪下的老姑姑以为这姑娘有了什么毛病,用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嘀咕着:“好像是有点儿发烧,快回去吧。”
人们如潮水般散去,只剩下暮雪一个人呆滞在原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站了一个男人。她这时已经回了神,慌不迭用袖子擦干眼角的眼泪,再抬头时已全然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是督公。
他今日穿着金蓝缂丝的绸绵袍,比前几次见着时都精神。头上束着白色羊脂玉冠,将他绸缎般的黑发盘得一丝不苟。王阳关身上的那种丰神俊朗,不全然是在外貌,更是一种逼人的气质。
“地上这么湿,你不冷吗”
暮雪这时方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正抱着膝,竟然就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覆盖在屋檐上的雪融化了,轻轻的“滴答”一声,雪水已然滑落在她的头上,沾得她额发俱湿。
这副样子实在过于狼狈,不过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形象可言,也就不甚在意,缓缓直起身来,行礼请安道:“奴才给督公请安,督公万福。”
“免了。”王阳关抬了抬手,又用他那惯用的嘲讽语气道,“你莫不是魔障了”
她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移开目光,扯谎道:“方才走在路上,腿有些抽筋,这才停下来歇一歇。”
说罢不等他反应,就道:“奴才这会子已经好了,多谢督公提醒。还有差事要当,就先走了。”
“为什么不愿意伺候圣上”
暮雪才走了两三步,听到这句,像被点穴似地定住,缓缓转过身。
才这会子功夫,原来他已经全都知道。早听说东厂耳目遍布,难不成连皇后宫里也不放过
她这里胡思乱想,他那厢已经凉凉地开口:“我同你说的话不算少,你就只记得粗鲁无礼这句吗”
“督公的教诲,奴才不敢或忘。”暮雪撇了撇嘴,“再说,您说得对极了,奴才的确是粗鲁无礼之人,不配侍奉圣躬。”
王阳关冷笑道:“怎么,你宁可做个小宫女,也不愿意当主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暮雪随意地道:“做妃嫔固然能荣宠加身,然而奴才志不在此,也从来不曾肖想。”
她纵然狼狈,眉眼里却透着一份说不出的傲气,这是王阳关在其他宫女身上不曾见过的。他对她所说的来了兴趣,嘴角微勾,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小宫女,志在何为”
瓦檐上的雪持续融化,又有一滴雪水滴下来,暮雪一开口,那滴雪水不偏不倚正好滴在她的鼻梁上,差点儿没滴进嘴里去。
王阳关忍俊不禁,又不想在她面前失了威严,赶忙转过身去,笑得双肩微微抖动。暮雪何止窘迫,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他笑够了转回身来,再去看她时,她已然薄怒,如玉的脸上泛起嫣红的晕色,气鼓鼓的。不过倒是汲取教训,换了个站的地儿,远远地避开了檐下。
他干咳一声,掩盖尴尬:“看来你不只是粗鲁无礼,还颇为愚笨。”
暮雪并没有反驳,而是接过了他的话道:“您说的很是,奴才粗鲁无礼,还愚笨不堪,实在配不上皇后娘娘的抬举。”
她抬头,看着他继续道:“更不配污了督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