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正信远还没走近，戏就先开始了。
“是我们干的”
“对，一切都是我俩合计的，跟其他人无关”
“跟大师兄无关”
两人一人一句，一边走一边嚷嚷。
看来这山寺中的和尚还是比较单纯，这种粗暴揽罪想要给别人开脱的戏码，别说是晏怀安这种官差，就是一般平民百姓看了都要摇头。
晏怀安一阵冷笑。
这信真的确有些手腕，一众师弟个个死忠，有这等好师弟在，拙一这些日在云摩寺，也实在难为他了。
虽然信正信远两个说得那么坚决，虽然其他和尚也不相信一切是信真所筹划，但云惜不介意所有的诡计她已经了然于胸。任凭别人如何否定，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因为真相就在那里。
拙一看到这样的场面，颇有些无奈：“云施主，现在是你的话，对信正和信远的话了。”
“很简单，因为他们是信真的师弟，听从的是师兄的命令。甚至有可能，那天凌晨出现在参堂附近意欲破坏，都是受到信真的指示。”
这话一出口，又让现场的气氛瞬间紧张了好几分。
信真沉默一会，大笑：“云施主这是没法自圆其说了么”
云惜：“我已经解答了所有的情况，就算信正、信远否认也没有用。上次信正和信远两个出现在参堂，纯属故意，目的就是弄出动静来好让所有人找到。将竹竿绑起来破坏壁画的手段，虽然可行，但他们并没有、也不打算付诸实施。他们当时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被抓个现行，然后解开众人心中有关壁画损毁的所有疑惑。”
信真微笑：“他们就这么傻，如果明明无罪，又何必如此顶罪呢”
“为了让我和晏怀安捕快离开。”
信真不说话。
其他人也缄口不言。
云惜则兀自涛涛：“相信我和晏官差在这里，十分耽误你信真师傅的好事儿。如果我们极力揪住案情不放，恐怕你准备在第四次壁画上做手脚的事情会引起过多注意。不过可惜我当时扭脚，要继续在知客寮留宿，你闻之消息后心情不悦，但依然推进计划。因为现在已近岁末，你很清楚，如果这一次壁画继续损毁，贵人的香油也不能及时送来。如此一来，新年贵人们上山来参拜，面对的就是三面空空荡荡的墙壁，以及一段神佛震怒的传说。这种事情就算是官差，也根本管不了。”
信真听完，脸抽了抽，但依然保持微笑：“可是壁画并没有被破坏，云施主的指责又从何而起呢”
云惜很得意：“那是因为我画的猫。如果不是那只猫吓阻了众田鼠，诸位以为壁画现在还在么”
众僧面面相觑，几个一味袒护自己大师兄的小和尚也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因为他们心里也知道，云惜说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
比如说信真的打算，让那些京中贵人们彻底对云摩寺失望，让西鸣寺不能从云摩寺身上再占到什么便宜。那样一来，拙一职事在这里呆下去的基础也就不复存在。
只是他们没想到，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敬爱的大师兄，居然会下这样的狠手，甚至不惜毁掉绘满神佛的壁画。
这是亵渎的行为。
在这种情况下，信真必须给云惜予有力一击。
“云施主，”他微笑着说，脸上带着满满的自信：“你说是田鼠破坏了壁画，能更清楚地解释一下么”
“好啊。不过这其中的原理，信真师傅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你用颜料混合香油，然后厚厚地涂抹在壁画之上，以此诱惑蛰伏期的田鼠出动，在无人的夜晚通过这些石阶之间的缝隙，潜入到参堂内部。壁画虽然高大，但是对于饥饿的田鼠来说，却如履平地。所以，每次壁画落成之后，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破坏一空。这香油的味道，我自来云摩寺的第一天就闻见过。那天我进入参堂查看，发现靠近壁画的地面上落了一些沾有颜料的碎屑。当时我拿起来闻了闻，觉得这味道似乎十分熟悉，但当时并未想到是香油。第二次是我崴脚，我到香积厨擦药油，那药油的底油就含有香油，这次闻见，让我想起第一次闻到这味道的时候，心里便有所联想。第三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就是晏怀安问你讨要灯油，而他又将其洒在自己衣服的手肘部位，导致老鼠啃破。那次我才明了，你所做这一切的手法。”
不过信真也不是没牌可打。
因为他注意到，职事拙一听见云惜的这一番解释，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愁眉苦脸。
对啊他心想。
“云施主的故事实在讲得很好。但是你的推理存在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第三次壁画毁坏，拙一职事亲眼见证，当晚在参堂点起了99盏灯，拙一职事可没看见什么老鼠”
经他这么一提醒，有几个小和尚惊喜地欢呼起来：“对啊，第三次，那次职事在啊哈哈，并不是什么老鼠”
而拙一的脸上，愁容则更是明显了。
却不料，云惜的眼睛里却闪现出激动的光芒，就好似正等着信真提这一出：“不错第三次壁画毁坏，一度扰乱我的视线，就算官府前来查办，估计也要被你的这个干扰所欺瞒”
“哼，还请云施主慎言，不要血口喷人。”
“呵，好。那诸位且听我道来第三次壁画毁坏，之所以用不了这同样的招数，无非两个原因。第一，拙一职事提前打了招呼，当晚要起99盏油灯为诸佛守夜。第二，破坏手法中最重要的一种。我相信，第三次壁画成就之后要求守夜护持，拙一职事应该是很早就跟寺中众人打过招呼的。是不是”
拙一点点头：“是。那是在第二次壁画毁坏之后，我气得不行，就这么当众说了，寺中人人都知。”
“这便对了，正是因为拙一职事提前告知，让信真师傅心知再不能用先前两次同样的招数。不过要让壁画毁坏，并不只有一招云惜笑笑，问拙一：拙一职事，你还记不记得第三次壁画毁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是大概十天之前。”
“对。那你是否记得当时的天气如何”
“天气啊，云施主问这个做什么天气嘛，应该是阴雨吧”
这时候有个小和尚不屑地“嗤”了一声：“当然是阴雨，过去一个月不都是阴雨绵绵么”
云惜点头：“是阴雨。不过十天前的那次，又跟平日里的阴雨有所不同那天不但大雨倾盆，而且湿气极重，因为那次大雨之前有过一个非常短暂、但非常热烈的晴天。正是那个晴天的作用，使得地表的水汽被蒸腾起来，在接下来的几个日子里，形成了极为阴冷的回南天我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在京中的家里面，水汽熏蒸得甚至在墙上都挂了水珠。我家中画卷极多，为了保护画作，那一整天，我都在忙于将这些全部移往二层甚至阁楼。”
信真听了，脸上的油光更亮了。但是拙一却依然不解：“这又有什么关系还请女施主明示。”
“水汽最会败坏纸张。而第三次绘制壁画之前进行粉刷，在本应该涂抹灰浆的白垩之下，信真师傅却命人铺上了整整三大墙的白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