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春日的阳光既温暖又明媚。

    灿烂地铺洒在郑州城内的大街小巷。

    然而在凌乱的街道中,那些偶尔出现行人,无心体会这春日美好。

    他们无一不是阴沉着面孔,低头匆匆忙忙的急行而过。

    只有街边的草木,丝毫不顾人们阴郁而惶恐的心情,依旧欣欣向荣的吐出了无比嫩绿的枝芽。

    嵬名山的贴身侍从阿骨,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草原少年。

    此刻,他看着那春意黯然的街道,忍不住再三的叹了口气。

    阿骨突然开始想念自己生活在草原上的日子。

    在那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

    春天永远是令人欣喜的季节。

    渡过了寒冬的他们,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在长出成片成片嫩芽的大草原上,牧马放羊,肆意驰骋。

    在大长天的庇佑下,无忧无虑,高歌悦舞。

    有喜欢的客人来了,就端上自己家里最好的美酒。

    讨厌的敌人出现,男儿们二话不说,只会拔出腰间的弯刀。

    从不用像这些汉人一样,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

    如今,族人们抢夺了汉人的土地,似乎也同时丢弃了自己那份坦率的心。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拽着的几页花花绿绿的纸。

    这些汉人围着郑州城两月有余,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攻城,但是城内早就人心惶惶。

    各种别有用心的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

    晋军还隔三差五的用他们那造型奇特的投石机,把这些花花绿绿的传单包在布包里,抛入城来。

    散得城头街道,到处都是。

    有些胡言乱语的写着嵬将军已暗中投靠了晋国,指日就要开城投降。

    或是夸张的写着晋国主君又增派了多少多少军马,必要把郑州围得水泄不通。

    另有一些写得是军报,晋军左路的墨阎王,又带着人马,拿下了郑州周边的哪些郡县,已日渐把郑州变为一座孤城。

    当然也少不了煽动城内军民开城投降,写明晋国军队素来优待俘虏的传单。

    花样繁多,真真假假,不一而足。

    阿骨想不明白,这样明显是敌人用来搅乱人心的东西,怎么就真的一日日的把军心搅得乱了起来。

    军中渐渐分了派系,整日的争执不休。

    他实在不想把这些东西,再拿给将军看。

    然而将军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

    阿骨跨进了行辕正殿。

    嵬名山接过了他手中的传单,冷静地一页页看完。

    他沉默了半晌,拿起案桌上一份刚从镐京抵达的太后懿旨递给了阿骨。

    “限期剿敌?”

    阿骨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文字,“太后不仅没给我们派来援兵,还要我们限期退敌?”

    他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将军。

    将军在他的眼中,就是天山一般的存在。

    不论遇到任何的困境,将军永远都那么稳,从不会慌,也从不会乱,撑得住他们头顶的那片天。

    但这一刻,一动不动坐在眼前的这座大山,竟显得那么孤独和萧瑟。

    “到了这一刻,我即便打赢了这场仗,在太后眼中都会是一个别有用心之人。”

    嵬名山缓缓开口:“若论行兵作战,我从未怕过任何人。

    但这次,我可能真的败给一个人,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阴沉着脸,桀厉的目光穿过行辕的大门向外望去。

    似乎想一路透过坚实的城墙,跨越过田野山川,抵达那遥远的汴州,看到那位坐在行宫中的君侯。

    晋国的主君晋越侯。

    嵬名山没有真正见过晋国的这位主君。

    曾经在汴州城外遥遥一撇,那依稀是一位面容俊秀,斯文白净的汉族权贵而已。

    传闻中他手无缚鸡之力,连马都骑不好。

    他应该穿着汉人那种宽宽大大行动不便的华美衣物。

    整日在他们华丽的宫殿中,拥着漂亮的女人,或许还有男人。

    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才对。

    但如今嵬名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他想起了汴州一役,那时他以数倍于敌的兵力,猛烈进攻了一个多月,但城中的军民却上下一心,拼死守住了那并不算坚固的城池。

    他想起在他兵刃之下身负重伤,却依旧日日屹立在城头的晋国将军俞敦素。

    还有那浑身浴血,却宁死不退的红衣男子。

    那个人叫什么?

    好像叫程凤,当时此人甚至只是一个奴隶。

    对,墨桥生也同样是奴隶。

    墨桥生进击琪县之时,他曾派人在汴州广散谣言。

    但晋国的主君,毫不犹豫的给了这位奴隶出身的将军以坚定的信任。

    上至这些在战场上烁烁生辉的将帅们,下至那些被俘虏的普通晋国士兵。

    都愿意为他们年轻的主公,在战场上拼了自己的命。

    此时此刻,嵬名山似乎看到这位晋越侯,正从遥远的汴州伸出了他那苍白的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用了一种阴险的方式,企图兵不血刃就拿下郑州这块肥沃的土地。

    “想让你的士兵一滴血都不流就得到郑州?

    未必有那么容易!”

    嵬名山咬着牙道,“我还真想看一看,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汴州的朝吾殿内。

    程千叶正对着约定好书籍,将张馥从镐京送来的秘报一字一字翻译出来。

    她将翻译出的每一个字,抄在了那张信纸的空白处,浏览了一遍,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随后,她把那页薄薄的信纸递给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周子溪。

    “这位张公,真乃奇人也。”

    周子溪看着手中的信纸感叹道,“这样看来,犬戎内部已乱。

    我军拿下郑州指日可待。

    臣心中真是有些期待,期待能早日见一见这位张公的真颜。”

    程千叶有些自得的笑起来:“张馥这个人满腹经纶,智计无双。

    子溪你却是学富五车,思维缜密。

    你和他一定很合得来。

    我能有幸得你二人在身边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周子溪想起往事,垂下眼睫:“能得遇主公,方是子溪之幸。”

    但他很快调整了情绪,“犬戎自破了王都,铁蹄踏入我中原之后,一度势如破竹,难遇敌手,几入无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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