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是想卖她见到的挂在脖子上的戒指的,跑了好几个当铺都说这不值钱没人要,逼得她只能卖了马驹,来回都靠脚程,实在是疲累至极!
“啊,差点忘了!”凌琪惊叫一声跑了出去,不多时端了一碗药入内,低头吹了吹,才送去他手里,“药。”
冯长卫捧着碗,被蒙住的双眼突然有点酸。
记不清这种温情他多久没有感受到过了,也许是几辈子之前的事了。
他没有告诉阿昭的是,他不仅是行刺当今陛下的刺客,他还是一个活了200多年的怪物。
没错,他曾是秦王子婴的侍卫。
如今刘汉天下,世人看子婴不过是成王败寇,却不知当时诸侯并起,子婴临危受命,谋除赵高,整肃超纲,抵御刘军……
在他看来,虽然大秦亡国,但他的主子却做了他所有能做的,他有自己的才干魄力,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
他十多岁就去到主子身边,那时主子还是皇子,不曾有后来诸多烦恼,他也像寻常公子一般读书下课,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快乐时光。
他一手徐徐握紧腰间的荷包,荷包里是一枚白玉指环,是主子赏赐给他们“卫”家的。
他不叫冯长卫,他是卫家仅存的男丁,他叫卫长风,他曾发誓世代都要尽忠大秦的。
只可惜刘邦那个狗贼攻入了咸阳,迫主子投降。
后来他潜入汉宫想要为主子报仇,奈何无法成为禁军,未能接近刘邦,他这才想要依附当时得宠的戚夫人,妄图以此成为刘邦身边的禁卫。
谁知那个冬天,他在替戚夫人办事时出了意外,落水醒来后就突然变得长生不死了。
这么多年他东躲西藏,刘邦死后,就想刺杀他的后人,奈何屡屡失手不能如愿,他这一身伤和一双眼睛也是因此才变得这样。
后悔吗?
自然没有。
“师父,你怎么了?”耳边传来阿昭担忧的声音,“还烫吗?”
说着,她打算将药碗端过去。
卫长风用力断住碗口,勉强一笑:“不烫。”语毕,他仰头一口气将药喝了。
“阿昭。”
“嗯?”
“辛苦你了。”
凌琪愣了下,忙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何必为这等小事同我道歉,用不着的。”她接了碗出去,就着屋檐下流下来的雨水将碗洗了。
她身后的男人整整“望”着她,薄唇抿成一线。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他们不会永远在一起,所以那些欺负她的人,就由他来统统杀掉吧!
他会倾囊相授把功夫都教给她,希望他的小徒弟这一生都不会受人欺辱。
此刻,已经将碗洗干净的凌琪正回头悄悄看着身后的男子,她还在一心盘算着应该如何说服他放弃去小郎山找那些土匪们。
可当她看见他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剑鞘时,那个说出实话的念头瞬间又蔫儿了。
活着不好吗?
非要自己找死!
就这样又过了十多日,卫长风的伤势已无大碍。
他晨起也开始教凌琪习武。
小徒弟很努力很认真,马步一扎就是两个时辰,也从不会因为他看不见就偷工减料,比宫里那些骄矜扭捏的女子可好上太多了
他很是欢喜。
小徒弟做菜很好吃,虽然没什么食材,一般都是她带着他去林子里打猎,有时是野兔,有时是刺猬,但每样都好吃。
“师父笑起来真好看。”小徒弟用竹罐做的茶杯倒了水放在他手背处。
他轻笑:“师父满脸伤疤还能好看?”
“那不一样。”小徒弟的声音依旧甜甜的,“有些人脸上在笑其实根本就没笑,只有发自内心笑的时候才好看。”
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么说来,大约陛下去后,他便没有真正地笑过了吧。
他余下此生都是为陛下复仇而活。
小徒弟就像他的福星。
那么一瞬,他甚至想过,就这样一直和他的小徒弟在一起该有多好?
只可惜,瞎的不是他的小徒弟。
否则他便能一直装一路装,装到她容颜老去,装到她离开人世。
女人柔软的手突然触及他蒙住眼的帕子,他惊得往后躲了躲。
凌琪蹙眉道:“师父,该换药了。”
他似才回神,这些年他独自东躲西藏,一直是抗拒有人靠近的,都成了习惯了。
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但他的眼睛虽然每日敷药,却始终不见成效。
他拦住了小徒弟的手,道:“日后不必买药了。”
凌琪愣了下,她也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们也快没钱买药了,她一直祈祷师父的眼睛能在她将银子花完之前治好,如今看来,的确是痴人说梦。
“师父不想看看阿昭吗?”
他释然道:“不必看也知道阿昭一定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凌琪笑出声来:“师父骗人。”
他笑起来,笑声里骄傲又快乐。
翌日,凌琪醒来发现破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叫了两声“师父”,无人应答,打算出去找人时,见门外的柱子上被人用剑刻了一行字——望徒待师归。
有事出去了?
可是他眼睛看不见能去哪里?
凌琪抱着疑惑坐在门口等到晌午也不见人回来,她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他养好了伤,教了她几天三脚猫功夫就不告而别了吧?
还是,他出门因为出行不便遇到什么事了吗?
终于,凌琪坐不住打算出去寻人。
谁知她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没找到人影,无奈她只能沿着官道去找,朝扬州城门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一路问有没有人看见一个眼下的男子。
一路找一路问。
凌琪正拉着一个大娘问话,这时,一个推车从扬州城出来的大爷过来问她:“姑娘说的可是一个穿着沉香色衣服的瞎子?”
凌琪一怔,忙朝大爷走去:“你见过?他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