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龙王就颓坐在牢房的一角，只穿着件中衣，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可以看见，在龙王的脖颈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痕。
总得来说，老龙王看起来，很狼狈。
商阳已经站在牢房前，他知道，此刻敖萤一定也和他一样，注视着泾河龙王。
“出来吧，大龙神。”马面把牢门打开，这样吆喝。
泾河龙王把头抬起来，看向两个鬼卒，但眼睛且没有什么聚焦：“去六道轮回？”
“是了。”“牛头”点了点头。
昔日还是位高权重，转眼之间落个身败名裂，这种感觉，猪刚鬣倒是可以感同身受。
龙王没有在讲话，只是站起了身来，走出牢房，不争不恼。
镣铐枷锁缠身，老龙王走路显得很蹒跚，或者说他的步子本来也就显得蹒跚。
泾河龙王，看起来已经极为年老了。
“走吧。”老龙王用苍老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语调这样讲道。
“牛头”马面在前，龙王跟在后头，很和谐。
却也很不对。
非得和李世民在十殿阎罗面前争辩一番的老龙王，怎么面对去六道轮回转生一事，如此的淡然？
你先走一步去转生，这辩论还比不比了？
商阳心里面虽然是有这样的疑问，但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由不得他开口的，只得跟着前行。
这一跟，就一路飘飘荡荡跟到了六道轮回处。
只见到昏暗的六条大道，各自通向一个浮动旋转的大光旋。个时，在此处，无论是僧尼道俗，飞禽走兽，魑魅魍魉，滔滔都奔走向那轮回之下，各进其道。
同时，在这六道轮回的外围，站着几个鬼使在等候泾河龙王，为首的是一名头顶乌纱，腰围犀角，手擎象牙笏，身着红罗袍的鬼使文官。
“牛头”马面带着龙王到了那鬼使的面前，都是行了个礼。
老龙王也是点头向这名文官示意：“崔判。”
崔判？
商阳知道，这个称谓指的，应该就是地府里面的判官，崔珏。
同时，他还想起来，初遇常氏姐妹的时候，好像也听她们两个提到过“崔判”，说过诸如“崔判不允许我们伤人”之类的话。
如此看来，常氏姐妹，和这个崔珏似乎是有所关系，回去找个时间得向自己的两个员工询问一番。
“老龙王有礼了。”崔珏还了个礼，看得出来，他似乎对泾河龙王还较为恭敬，而且不是那种装出来的恭敬。
“这就是你们弄出来的六道轮回？”老龙王的目光，转到了那通往光旋的六条大道。
“是了，从地藏王菩萨接管幽冥以后，地府里多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崔珏点点头。
随后，他就着六道轮回开口：“行善的升仙化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老龙王，你一会往升仙化道门走，可矣。”
老龙王点点头，开口像是在宽慰自己一般：“这辈子的道果没了，下辈子再修便是了。也算值了……”
不过，一条犯天条的罪龙，死后走的居然是六道轮回中最最上等的一道？
“老龙王，该上路了。”崔珏这样讲着，他身后的一个鬼使，捧上来一碗幽碧色的茶汤来。
商阳寻思着，这大概就是喝一口提神醒脑，喝两口忘记烦恼，喝三口连亲妈是谁都记不得的孟婆汤了。
刚才“牛头”马面带着泾河龙王一路过来，因为龙王的身份，并没有去拥挤的孟婆桥排队喝汤，而是行使了特权，带老龙王走了vip快速通道，一路到了六道轮回。
所以，崔珏这边就给老龙王备了一碗。
“就这么喝老夫不习惯，得吃点什么下汤。”老龙王把孟婆汤一把捧过来。
嗯，有身份的人是不一样，讲究。
老龙王那双眼睛，直勾勾盯向了“牛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很多神采：“你这牛鬼，身上藏了能下汤的东西吧？”
“牛头”这个时候，自然是想了起来，临下地府的时候，敖萤给了他一份，黑的像碳，硬的像砖，疑似馒头的物什。
于是便慌慌忙忙掏出来，递给了龙王：“我在凡间的时候，遇见过老龙王您的千金，她让我把这东西给您践行。”
牛头马面这一类行走人间的鬼卒，平日里面收点小好处，替阴阳两界的人帮点小事情，几乎是被地府默许的行径。
送践行物这种事情，完全在接受范围之内。
更何况，这要轮回的是谁？
这可是本身就带着特权的龙王老爷。
所以，“牛头”的行为，在崔判、马面以及其他几个鬼使看来，极为正常，没有人说出半个不是来。
只不过，这几个鬼使想不明白的是，这个老龙王的爱女，送两块煤块来给她老父亲践行是几个意思？
这些个鬼使还困惑着，就只见老龙王，拿过来两块煤块，嘎嘣一口嚼了……
众鬼使：……
商阳：……
这得有贝爷的牙口和肠胃，才敢吃这么个玩意吧？
老龙王把一口煤渣滓都咽下，只是笑，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憔悴的脸上带上了些慈爱和宠溺：“难为那丫头了，好几百年前，她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味道，一点没差。”
没有人接话。
老龙王只是自己絮絮叨叨的讲：“老大淮河，老二济水，老三长江，老四黄河，老五司钟，老六镇脊，老七守擎天华表，老八聚首太岳……”
每一个儿子，都有一份体面又那得出手的工作，泾河龙王在谈及这些的时候，神情就和普天之下任何一个骄傲地讨论儿子的父亲一样。
“九小子还太小，性子傲，日后磨砺磨砺，就可以回泾河做王。还有我的十丫头，本来已经安排好了，她日后会做八部天龙。”
老龙王还在讲，嚼了一嘴的煤渣滓，但手里捧着的孟婆汤，还未喝下：“喂，牛鬼。你既然见过我十丫头，劳烦你再去寻她讲一声。”
“她老子我改主意了，日后她要是遇上了我给她铺好的机缘，不要也可以。”馒头吃完，老龙王把孟婆汤端了起来，“做她想做的吧！”
泾河龙王把孟婆汤，一口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