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只觉冷风凌背,额角却在冒汗。
云坤这番话,虽然纯属猜测,却与实情极为接近。
为了掩人耳目,云珅和朱雀只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兵的位置。如果要走常规渠道升迁,不要说区区半年,就算几百年也未必能够出人头地,靠近云坤身边,他必须另谋捷径。
奸臣、佞臣之道自然比忠臣、能臣之道要快的多。没有升迁的机会,他就自己创造机会。
他察觉出云坤对白虎原亲信封玄阻扰军队改制十分不满,就想方设法调入了封玄的队伍,成为了封玄的亲信。封玄虽然骁勇善战,但头脑简单,对威武军原统帅白虎感情极深,同时对云坤要重组威武军一事颇有怨言。他定下计策,在封玄身边装作无意,暗示帝君对白虎早已忌惮,所以在白虎进攻魔界之时,故意拖延援军,间接导致了白虎身死,更在白虎死后立刻重编威武军,欲一举消灭白虎在军队的影响力。
这些话半真半假,封玄本来已经对云坤不满,加上他从旁怂恿,一怒之下竟然带亲信部队出走上清天,他马上向孟章神君青龙告发。青龙早有接替白虎军队势力的想法,得讯后迅速派兵前去阻拦,坐实了封玄谋反的罪名,而他也在此次的战役中,因为亲手诛杀封玄,而一战成名,为他青云直上之路奠定了基础。
封玄是否真的谋反,并不重要,关键是他的“谋反”为云坤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扫平了军队改制的障碍,之后重整白虎旧部,再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上清天从上至下,人人都试图从这桩“谋反”中分一杯羹,他便不是谋反,也是了。
润玉正是看准了人心所向,才大胆设下此计。云坤当日也认可了他的功劳,接受青龙为他请封校尉,为何今日又要重提此事,竟然像是要找茬的样子?
云坤见他不答话,又重复了一句:“我说的可对?”
润玉心如电转。
云坤对封玄谋反之真假心知肚明,却当时并没有提出异议,说明他并不反感他这种揣摩上意,投其所好的做法。执明神君玄武的升迁之路,也是靠着为云坤捕杀不灭者而来的,可以间接说明了云坤喜欢什么样的下属。
——要能够为上分忧,又要好控制。
那么今天的下马威,难道是为了试探他是否能够为其所用?
他躬身回答道:“禀帝君,微臣只有一个主帅,那便是帝君,只有一个忠心的对象,就是上清天。”
云坤说:“这么说,你告发封玄,乃是舍私情而取大义了?”
润玉有一刻踌躇,就势认下来,再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是最平庸也最保险的方案。
但是,富贵险中求。
他一瞬间主意已定。
“帝君,封玄反叛,自是忘恩负义,罔顾君恩之举。微臣自察觉端倪后,也旁敲侧击劝说过一两次,无甚用处。微臣认为,封玄对帝君怨愤甚大,长期以往,恐怕动摇军心,不利于帝君整编威武军计划之推进,不若仿效郑伯克段于鄢之典故,欲擒故纵,永绝后患,更可以威慑其他首鼠两端之人。”
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为谋前程,出卖上司的佞臣并不要紧,有欲望,有缺陷,才能为上位者所用。如果巧言文过饰非,只怕还会引得云坤反感。
云坤冷笑道:“好个郑伯克段于鄢,听起来,你倒是处处在为本君着想了。”
浓浓杀气扑面而来:“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让你替本君做主的?”
润玉坦然跪下:“微臣本着为帝君分忧,也为自己谋前程的想法,擅自揣测上意,罪该万死。帝君说微臣是小人行径,的确不假——”
他语气转为激昂。
“可自古以来,成千秋伟业者,不必拘泥于小节,善用鸡鸣狗盗之人,亦可成大事。微臣愿背小人之污名,为帝君驱策,以全帝君之清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帝君有任何处罚,微臣甘愿领受。”
明明是一番媚上的话,让他说的慷慨傲然,热潮汹涌,配上脸上视死如归之表情,仿佛将一片真心,一腔热血捧于面前,端的看你收与不收。
云坤语气森森:“当真甘愿受罚?”
润玉叩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云坤沉吟不语,大殿异常的安静,只听到沙漏滴滴答答的声音,像人因为紧张而跳动的心脏。
他良久方道:“此事便罢了。听说,你当了校尉,尤嫌不足,又攀上了陵光神君,让她给你谋了宁远将军这个职务,可有此事?”
润玉心下一安,知道自己刚才那把是赌对了,只是云坤提起朱雀之事,不知又是何意?
关于云坤的个性,云珅和朱雀为他提供的信息十分少,他一时间摸不准,只得模棱两可说道:“微臣确实和陵光神君一见如故,得蒙神君看重并推荐,感激不尽。”
云坤满脸寒霜,冷冷道:“你人聪明,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本君最为厌恶的,就是利用女人感情上位之人。你若是真心仰慕朱雀也就算了,若是”
润玉听他话头不对,连忙说:“微臣与陵光神君虽相识不久,但两情相悦,绝非流言说的那样。”
云坤淡然的语气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退下吧。”
润玉无声退下,心中叹息。
这个云坤,和他在云珅梦境里看到的那个软弱的弟弟,完全不像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磨砺,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云坤拿起一支笔,缓慢的在书柬上写着字,似乎每个字都似在斟酌。
“司墨,传我诏令,即日起免去季舒灭灵军宁远将军一职,改任上清天御殿侍卫副统领。”
司墨闻言大惊:“帝君,我可不愿要这么个手下!”
为下属者,告发并诛杀上级,换了谁心里都有道梗。当他的上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当垫脚石踩着往上爬了。
云坤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此人聪明功利,如用之得当,不失为一个人才。把他放在身边,也是为了看看他的本事,能用则用,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