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骇然地向两人投来视线，却见婉娘一脸肃然，方沁湄却是平静如常。
谭仙儿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忽的展颜一笑，端的是丽如春花：
“若果真有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方沁湄还了她一个笑容，语气肯定：
“若果真有事，我们一起想法子便是，一会子我先出去瞧瞧周围。”
婉娘看着镇定自若的方沁湄，不由微微动容：
“大小姐，平素里婉娘有些事做得不妥，你莫要记在心上。”
方沁湄歪歪头，双眼弯弯：
“什么打紧的事，要在这会儿说？记着，先不要急，自己要是先慌了，就会错失所有可能的机会，别忘了咱们还有后手，屋里这些人就拜托两位了。”
婉娘呼了口气，点头道：
“是我着相了！好，大小姐你一定多加小心！”
方沁湄点头微笑。
就听外间响起清脆的铃鼓之声，伴随着总掌柜的高声笑语：
“如此良辰美景，当浮一大白！谭大家素有仙人之美誉，今日我等自可大饱眼福了！有请谭大家入场演歌！”
乐声随之高亢起来。
谭仙儿深深吸了口气，将长笛放在唇边，一缕如泣如诉的笛音弥漫开来。
方沁湄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目送她长裙翩然，缓缓踏出。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掌声与呼哨之声，不知不觉间，房内似乎已经坐满了人。
总掌柜愉悦的声音响起：
“谭大家果然风姿过人！你们都要好好瞧着，多学着点儿！”
“正是，今日一见，才知世间果然有仙人！”
“这通身的气派……”
一片七嘴八舌的赞扬里，楚南天带着不悦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谭大家就只有一人演歌吗？”
婉娘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方沁湄道：
“他不会就此甘休的……”
话说了半截，一下停在那里——方沁湄的小小身影竟是早不知去了何处。
婉娘微松一口气，迈步走出屏风，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来，候在了谭仙儿身后。
楚南天的视线狠狠地锁定婉娘，冷哼了一声，这才抬起手臂，饮了半杯酒。
…………
方沁湄溜到了外间，抬眼四处瞧着。
这会儿已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分，西斜的阳光自关闭的菱花窗外头射进来，给甬道内的地板铺上了一层带着花纹的阴影。
这一层的甬道内没有什么人影，人声却一阵阵飘来，是来自于总掌柜房间内大声叫好的喝彩声、欢笑声。
也就是说，现在她们是安全的，方沁湄轻轻呼了口气，抬头打量四周。
甬道内铺陈着的地毯看起来用的时间不短了，细细闻嗅，能闻到一股隐约的陈腐气息，这股气息让方沁湄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就好像在自己的前世也曾多处闻到这股味道。
究竟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呢？
方沁湄一边想，一边缓缓地向下一层舱室的甬道入口走去，才绕过去，就听到一阵喧哗的人声自入口处一涌而出，这里面既有大声的笑骂声，也有伶人歌唱之声，还有大声地掷骰子、抹骨牌的声音、碗碟磕碰之声等等，比起市井的热闹之处，丝毫不差。
似乎没有人关注甬道上忽然出现的小小少女，方沁湄却分明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视线缠绕在自己身上。
她屏住呼吸，缓缓扭头看去，果然，在离开她约五六尺远的后方，站着一名仿佛融入到阴影中的灰衣人，一双锐利的眼睛从蒙面巾的上方透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所以婉娘也只是在赌，可惜，她赌错了。
并不是没有人留意自己。
方沁湄心下了然，却做出毫不畏惧的样子来，冲那个灰衣人眯起眼笑了笑。
灰衣人盯着她，毫无反应。
方沁湄干脆转过头，大摇大摆地又下了一层舱板。
灰衣人的眉头拧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就见方沁湄背着双手，竟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在下面一层甬道上慢悠悠地东看西看。
这一层比起上一层来又要宽阔得多，舱室内发出的噪音也比上一层更为嘈杂，如果上头一层还能听到一些悦耳的人声与乐声，那么这一层就只有各种污言秽语。
连灰衣人都觉得，看到一个小女孩穿行在这样一个地方，是颇为诡异的。
然而她竟毫不介意，只是快速地走向再往下一层的入口。
这下，灰衣人不能继续旁观了，身影一闪，就来到了方沁湄跟前，沉声喝道：
“这位姑娘，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随着他出声，入口处也立刻闪出另外两个黑衣人影来拦住了方沁湄的去路，几人身上散发的肃杀气机，立刻让方沁湄想起了那次在黑市中所见的情景。
三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将方沁湄的来路与去路都挡得结结实实，她停了脚步，抬头瞧了瞧众人，笑道：
“怎么，这艘画舫不让我逛着玩儿的吗？”
“请勿随意走动，请回吧！”
灰衣人沉声回答。
方沁湄眯了眯眼睛，笑道：
“那，下头这一层不让瞧，我回到上头两层，是不是可以逛逛呢？”
灰衣人冷着脸，一言不发，却忽然伸出手掌来拎她的衣领，方沁湄忙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掌：
“好嘛好嘛，我自己走！”
她一矮身避开了灰衣人，快步向画舫上层奔去。
灰衣人和两名黑衣人点点头：
“仔细防守。”
“是！”
灰衣人这才重又向方沁湄跟了过去，一个小女孩儿而已，总不至于跳下河去，闹不出什么乱子。
不过灰衣人发现，方沁湄这次跑得极快，一句话的功夫，她就已经跑回到了最上层的甬道上，这会儿正蹲下身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地毯。
瞧着她一脸探究的表情，灰衣人耐着性子问道：
“你做什么？”
方沁湄不搭话，却伸出手指在地毯上摩擦了几下，又送到自己的鼻子尖闻了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说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这东西！”
灰衣人沉声拧眉：
“你在找什么？”
方沁湄嘻嘻一笑：
“我不找什么，我已经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了。”
这艘船的最大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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