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人呐,就是碍不过人的情面。.

    “外头雪虽是停了,到底还是冻得硌人,就请皇婶随本宫往母后娘娘的暖阁而去。”

    怀雪心中正诧异,是几时皇后巴巴的唤冯太后为母后,极其亲热,一阵甜软的香气却扑面而来,皇后竟弯下腰,极其谦恭的前来搀扶她。

    “这可使不得。”让皇后折腰,这岂不是要折她的寿吗?传了出去,她怀雪还要不要做人,还要不要当长辈。

    哪怕,她只比皇后也大不过五、六岁,也是她的长辈。

    “使得,使得,皇婶这样难,还能入宫来帮本宫,就当是作晚辈的孝敬长辈罢!”见皇后抿嘴一笑,既讨喜又乖巧,怀雪心道,这荣帝也真真是艳福不浅了。

    有这样年轻可爱又聪明的娇妻,做什么还传书带信给她!!!

    怀雪心里便更厌恶荣帝,却在片刻就忘了皇后在她内外交困之际还哄赚她入宫来帮着她。

    ……

    “你这什么木鱼脑子!”

    “被人当猴耍了还不知道!!”

    当今天下,除了冯太后如此直白,还没人敢如此放肆的跟她怀雪说话,那冯太后每说一句,还不忘暗中戳她一下,葱管长的指甲刮在额前,怀雪只觉火辣辣的疼。

    她自然皱了眉,一个眼色剜过去,刚想对冯太后说“轻点。”却听得皇后脆生生的唤道:“母后娘娘,您跟皇婶说什么呢?”

    皇后吃了热茶,端坐在圈椅上,笑吟吟地望了过来。

    “还不是可怜你皇婶孤儿寡妇,一个人理王府不算,一并连宫里头的事也操持上了。”

    “都是臣妾的不是。”听冯太后的意思,当然是不满她将怀雪请进宫来,皇后闻言,面色讪讪,但是她想,她们总归是妯娌,酸几句,倒也罢了。

    “太后娘娘,”因为冯太后并未叫起,怀雪还跟原地跪着,她暗暗扯了扯冯太后朱紫翟衣,心道,这老货也太可恶了!

    贞王死了大半年,她也就来瞧过她一次,这么没情义倒也罢了,到了如今还拿她来敲打皇后。

    凭什么!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可怜我那短命的皇弟啊!放着妻儿老不管,就这么伸腿去了!”适才冯太后还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数落皇后,不过辗眼之间,便挥泪如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怀雪身上蹭。

    怀雪心想,又不是她死了丈夫,低头一瞧,一袭宝蓝色的妆花袍子全花了。

    “你还不紧着去换衣裳。”听得冯太后又压低了声音在耳畔絮语,怀雪方明白过来,左不过是冯太后多嫌了皇后一个。

    变着法子打发皇后滚!

    见皇后仍是坐着,并无一丝要离开的意思,冯太后气得踱脚,指着身边的宫人扯桑骂槐道:“拿不住针,捉不住线,你们这些人连伺候贞王妃换衣裳都不会?”

    众宫人闻言,一窝蜂的上前扶着怀雪往后殿而去,冯太后引袖擦了泪,也嫌身上衣上沾了泪,吩咐要换衣裳,便扔下皇后一个人扬长而去。

    可怜这皇后坐在正殿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难堪。

    “人家好歹也是大瀛门里抬了进来的皇后,你又何必总为这个耿耿于怀。”怀雪心里晓得,冯太后虽为太后之尊,从前却只是先皇的贵妃,是在生下早殇的皇太子后才被册立为皇后。

    她是嫔妾的出生,比不得皇后十二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后宫。

    “哀家就是看不上她那轻狂样。”

    “我瞧着倒也没觉得她有多轻狂,当了你的面,连大气也不敢出!”怀雪更了衣打帘子出来,见冯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瓜籽儿皮磕了一地,便命人传话出去,说‘太后留贞王妃’用午膳,请皇后娘娘先回。

    “这是建章宫,可不是你贞王府,谁借你胆子打着哀家的名义放她回去的。”

    “算啦!何必跟个辈儿过不去。”

    彼时宫人们都退了出去,怀雪便移过一张圆凳挨着冯太后而坐,见花梨木几上,搁着填漆什锦盒,里头盛着雀蛋一般大的奶油核桃,便拾起一把金锤敲来吃。

    听得“啪”地一下,果壳便裂了开露出香软的核肉,怀雪再轻轻一掰,正欲将核桃仁送入口中,冯太后却眼见不错,扬手夺了过来往口内塞,似不经意说道:“你如今天风韵犹存,怎么总抢在哀家的前头倚老卖老,难道你还真想就这么守下去?”

    “不守?”

    难道还嫁人!怀雪瞟了冯太后一眼,心道她闲着也太没事情做了,天天捉弄完皇后,如今又开始捉弄起她,若非她跟她是平辈,若非她知道她的底子,她还真给她捉弄了去。

    “那太后倒是说说,臣妾若是不守,还能嫁谁?”

    “穿黄道袍那个呀!”能将当今天子叫成穿黄道袍的,也就只有她冯太后。

    “噗――”怀雪一口热茶喷了过去,这回真真是弄花了冯太后的衣裳,报了适才的“更衣”之仇……可过了不到两日,怀雪忽然明白过来,那日冯太后问她改嫁,并不是捉弄她,而是处心积虑的试探。

    正月十五那日,她在皇后的寝宫中陪着一道接见完宗室里的王妃诰命,掐着天色还早,赶着回建章宫,不料才坐上肩舆偏与荣帝的御驾撞了个对脸。

    她不得不下了轿,走了几步,远远地福了一福,荣帝便命宫人放缓了脚步,掀了轿帘,轻声道:“皇婶多有辛苦。”

    怀雪先是淡淡不语,只是垂首侍立,见她仍不置可否的样子,荣帝压低了声音:“还是那脾气,心眼,就爱生气。”

    这都四个多月不见了,又没怎么地,她跟他治什么气!

    他这样想,便命宫人起轿,果见轿子在腾空而起的那刻,怀雪头也不回地便往肩舆里钻,没有一刻停留……有一种唱独角戏的挫败感!

    “皇婶且慢,”他叫住了她,并不是他迫不及待,而是她目中无人,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令他很是不快。

    “皇婶进宫也有些日子了,皇后一直有单独设宴款待皇婶的意思,只因朕这几日顾着接见几位封地回来的藩王,才将此事给耽搁了,既然半道是遇见皇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晚上……”

    怀雪一口就要回绝,彼时皇后闻得荣帝的御驾已入了昭阳宫,连忙带着人迎了出来。

    “请皇上与皇婶回屋里一叙,那热酒热菜早已备下了。”荣帝见娇妻这么巧,好一阵及时雨,便和气的又向怀雪说道:“有请皇婶。”

    话虽软,却是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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