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爷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了杨沉一眼。
“我本以为你已死在他们手上。”
杨沉将锦囊递给赵老太爷，沉声说道：“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会放我回来。”
赵老太爷看了杨沉许久，似乎想在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你都见到了谁？”
杨沉道：“小宝。”
赵老太爷眉头一皱，问：“只有小宝？”
杨沉回道：“只有小宝。”
赵老太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
杨沉一五一十的将他看到的和听道的讲了一遍。
赵老太爷还在盯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心。
杨沉说道：“就算您不信也没关系，这条命是您给的，就算您要拿走，杨沉嘴里也绝不会蹦出半个不字。”
赵老太爷突然眼睛一眯，问：“当真？”
杨沉挺直身子，道：“当真！”
说完已拔出一柄短刀往脖子上抹去。
“住手！”
杨沉虽然停了下来，但刀锋已经微微划破了杨沉的脖子，一丝血顺着刀柄流了下来，滴在了地上。
同血一起滴在地上的，还有杨沉的泪。
不管是血还是泪，此时都是热的。
不管是热血还是热泪，这都是为赵老太爷流的。
赵老太爷站了起来，拿走了杨沉手中的刀，将刀用毛巾擦干净，插回了刀鞘中。
他拍了拍杨沉的肩膀，道：“这年头有勇气的人已不多，不会撒谎的人更少，你是个有勇气的人，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杨沉颤着声道：“谢老爷子！”
如果赵老爷子没有让他住手，他此时已经自己抹了脖子。
“下去吧。”
“是。”
杨沉已下了楼。
赵老太爷坐下来，打开了锦囊。
锦囊里只装了一个卷成轴的纸条。
他将纸条展开，仅看了一眼，便将整张纸揉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手里。
他整个人都已经在发颤。
“这秘密本不是你这小辈该知道的，知道这秘密的人早已将这事烂在肚子里，究竟是谁泄露了秘密给你，究竟是谁……”
他站起来走到蜡烛旁，将纸团搭在焰苗上，看它慢慢燃成灰烬。
他举着蜡烛下了楼，回到了屋里。
他并未睡觉，反而从床底的的密道走了下去。
胡八躺在床上，但他的眼睛依旧睁着。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石室里，赵老太爷每天会进来两次，给他带来饭菜，他以此来分辨日夜。
今天赵老太爷已是第三次来。
胡八坐起来，道：“应该很晚了吧。”
赵老太爷在他旁边坐下，道：“是很晚了。”
胡八问：“你睡不着？”
赵老太爷道：“我睡不着。”
被秘密折磨的人，往往是睡不好觉的，即使这秘密已藏了十年，二十年。
胡八不再说话，也不看老太爷，只是盯着那盏油灯。
油灯上方开有小孔，通向赵老太爷的屋，这样就不会在里面窒息。
赵老太爷道：“我给你换颗夜明珠吧。”
胡八摇摇头，道：“我常年在这地底，见不得太亮的东西，而且那玩意也不能像油灯一样熄灭，若是安上，我会因此睡不好觉。”
过了很久，赵老太爷道：“你本不必受这苦的。”
胡八摇摇头，道：“有的事做错了可以改，有的事做错了就该死，可你却要救我，你本不该救我的，老七也不必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亡命天涯。”
赵老太爷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似已说不出话来。
赵老太爷道：“他不会怪你，因为他了解你的痛苦。”
胡八沉默了下来。
赵老太爷伸手搂住胡八的肩膀，胡八默默靠在他的肩上。
赵老太爷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不管藏的多深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人揭开，藏的越深，揭开伤疤的时候就越痛。”
胡八道：“我对不起他，我也对不起你。”
赵老太爷已流下了泪，说道：“孩子，你们兄弟八人之中，唯有你最痴情，所以你的痛苦也最深，我只希望有一天秘密被揭开的时候，他能够原谅你，这样或许你就能解开心结，或许就能原谅自己。”
过了很久，胡八才道：“你若是没有其他事，便回去吧。”
赵老爷子放下手，突然变得严肃，变得威武，刚才那种慈祥温和的样子已消失不见，他甚至在颤抖。
胡八感受到了他的这种变化，便问：“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老太爷道：“今天有人送了我一个锦囊，锦囊里装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画着一个图案。”
胡八问：“什么图案？”
赵老太爷道：“刀，足以毁掉赵家所有基业的刀。”
胡八皱眉说道：“这刀是不是有九个环？”
赵老太爷摇摇头，道：“九环刀钱豹早在三年前销声匿迹。”
胡八又道：“莫非是太行大刀？”
赵老太爷又摇摇头，道：“太行兄弟五年前就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胡八吃惊道：“莫非是卫三娘的飞刀？”
赵老太爷又摇摇头，道：“卫三娘作恶多端，半年前杀了江南一个富商的儿子，那富商便将半壁家财交给一个叫小宝的年轻人，这个人颇有手段，卫二娘还未来的及出手，就已死在他的银钉之下。”
胡八道：“我实在想不出江湖中还有哪柄刀能毁掉赵家二十年的基业。”
赵老太爷又摇摇头，道：“不是一柄，是九柄。”
胡八突然也紧张了起来。
他说道：“你没骗我？”
赵老太爷道：“我为何要骗你？”
胡八道：“这可能只是个偶然。”
赵老太爷道：“九柄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刀，怎么会是偶然？”
胡八皱起眉头，道：“是谁送来的锦囊？”
赵老太爷道：“杨沉。”
胡八道：“百人斩杨沉？”
赵老太爷道：“是。”
胡八又道：“他的胳膊就是为了你断的，他绝不会背叛你，他也不是个会背叛别人的人。”
赵老太爷道：“他的确不是，因为他是被人放回来的。”
胡八问：“是谁抓了他？”
赵老太爷道：“小宝，要命的小宝，也是杀了卫三娘的小宝。”
胡八道：“他不应该知道这秘密。”
赵老太爷叹息道：“但他已经知道了，不仅知道了，或许知道的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