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已经来了，他和罗天猿已站在屋外的阳光下。
这阳光和昨天，和十几天前，和半年前，甚至和这几百年的阳光都没有什么不同，它依旧温暖而充满希望，但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今天的阳光是不一样的。
今天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不管是阳光，还是风，亦或者地上的石头，都让人感觉到了压抑。
杀气。
杀气是从小宝和潜鲤身上散发出来的。
杀气是什么样的一种气？
是一种身处其中之后便会全身戒备的气，这气已影响到了三人对外界的感知。
他们感觉不到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风，只感觉到了院里的肃杀。
潜鲤道：“你来了。”
小宝道：“是。”
潜鲤又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
小宝道：“当然！”
“那他怎么办？”潜鲤指着罗天猿：“若是他出手，我们的恩怨就会变成三个人的，那时候我难免会拿着你的妻子要挟你们。”
“他不会出手，你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
潜鲤笑笑，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既然如此，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对你妻子下手。”
“多谢！”
罗天猿已退到一边，将一柄大锤丢到墙边，自己坐在大锤上，笑吟吟的看着潜鲤的面具和满头的白发。
潜鲤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英俊而年轻的脸。
“为了要超越你，我的头发都已经白了，我才二十出头，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怨恨。
小宝看着他的白发，苦笑道：“你本不必如此。”
潜鲤摇摇头，道：“如果没有你，这时候饮誉江湖的杀手就是我，你根本不会理解这种痛苦！”
小宝叹息一声：“杀手永远是臭名昭著的，永远不会有饮誉江湖的一天。”
潜鲤笑笑，道：“但你却不同！你已经出尽了风头，你已是江湖里所有杀手都想要超越的目标。”
小宝道：“杀手一旦见了光，露了行踪，离死也就不远了。”
“但你现在却活的好好的！”
小宝盯着他，问：“既然你那么想出名，为何你的外号要叫‘潜鲤’？”
潜鲤的脸上已泛起一层红晕。
“因为我要跃龙门，你就是我的龙门，只有你死了，我才能丢弃这个外号，你不死，我就永远只能做水底的鱼！”
小宝叹息道：“你的暗器已不在我之下，你也可以走出你自己的路，何苦一定要走我走过的路，又何苦非要踏着我的尸体往前走？”
“江湖里只能有一个最出名的杀手。”潜鲤已的脸已接近潮红：“唯有杀了你，踩着你的尸体，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你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名声，权利，财富！”
小宝讥笑的看着他，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着两把刀。
“所以你就加入了面具？你认为这样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潜鲤冷笑一声，将面具扔在地上，踩碎。
“我从来没依靠过他们。”潜鲤的眼里有着不屑：“只有不能保护自己的人才会拉帮结派，我只不过是欠了一个人情，这人情我也即将要还了。”
罗天猿笑着问他：“是不是你杀了他，你的人情就还了？”
潜鲤嘴角的轮廓就像一柄弯刀，他已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小宝淡淡道：“我们交过四次手，你也输了四次。”
潜鲤的脸已发生了某些变化。
痛苦，羞愧，不甘，全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第一次我与你交战于泰山之阴，你胸口中了我的银钉，倒地不起。”
“第二次我们交战于塞北之漠，你的血染红了黄沙。”
“最近的一次，是在江南的画桥之上，你的肚子已被我的银钉贯穿。”
“这四次，每一次我都以为你死了，但每一次你都会活着找上我。”
潜鲤静静听着，随后他冷笑道：“这一次我不会倒下，我一定会杀了你！如果我倒下，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看到我！”
小宝叹息一声，将胸前的银钉全部拿出来，再全部丢到地上。
潜鲤一愣，问：“你这是干什么？”
小宝笑道：“这一次你一定会赢，因为我的心已经输了，我已不想再做一个杀手，我已决心退出了这个肮脏的行业。”
潜鲤大声喝道：“哪怕你要退出，也得和我交过手之后再做决定！”
小宝摇摇头，道：“我已不想和你再交手，你是我这些年见过最优秀的年轻人，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绝不后悔！”
潜鲤一咬牙，一枚飞镖脱手，小宝一动不动，飞镖已刺进小宝的肩膀。
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俨然已放弃了抵抗。
可如果他死了，慕容燕怎么办？
潜鲤喝道：“就算你不还手，我也会杀了你！”
小宝道：“你动手吧！”
潜鲤握紧了飞镖，又将手放下。
“为什么？”
小宝苦笑道：“以你的身手，以你的抱负，就算不依靠任何人，就算不做杀手，你也能很快扬名天下，你又何必非要做一个杀手？杀手是这个世界最肮脏的行业，甚至比不上那些妓女，妓女出卖的是自己的身体，杀手出卖的却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
潜鲤争辩道：“只有做杀手别人才能怕我！只有杀手能满足我的愿望！”
小宝摇摇头，道：“不，不怕你的人，就算你杀了一百个人，就算你杀了他，他也依旧不会怕你！”
“可是……”
“可是她说只有你成为像我这样的杀手之后，她才能嫁给你，所以你一次次找上我。”
潜鲤退后两步，好似被人用剑刺中了胸膛，他的脸色已白的接近透明。
“你怎么会知道……”
“在我第四次遇见你时，我已查清楚了有关你的所有一切。”
潜鲤又握紧了拳头，他喊道：“所以我更要杀了你！”
小宝问：“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心上人为何要这样说？”
潜鲤道：“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知道杀了你才能娶她！”
小宝无奈的摇摇头，道：“因为我救过她的命，我是她的恩人，我不仅救了她，还救了她的父母。”
“你在撒谎！我从没听她说过！”
“因为我告诉她不要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遗憾的是她希望你成为像我这样的人，你却并不知道其中原因。因为你和我交手的事，你从未告诉过她，她只知道你的头发白了，却不知道你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白了少年头。她希望你成为的，是能够像我一样能救助别人的人，而不是成为一个冷血的杀手！”
潜鲤的飞镖已掉在地上，他了解小宝，他也了解小宝的银钉，他知道小宝不会用这种话来骗他。
“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去问她，你若信不过我，杀了我便是！”
潜鲤捡起飞镖，默默从小宝旁边走过，他淡淡道：“如果你在骗我，我一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潜鲤说完便逃离了山顶，逃离了小屋。
罗天猿看着小宝拔出飞镖，他问小宝：“你说的都是真的？”
小宝苦笑着点点头。
罗天猿看着门外，淡淡道：“如果他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问清了一切，他一定不会再做杀手。”
小宝努力笑着，道：“说不定他会幡然醒悟，和你，和我，和小马一起来对付面具。”
罗天猿大笑：“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