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乱剑春秋 >第十八章 杯空酒尽恩义泯
    暮色又至,李庸到了山中一座寨子外面,寨子依据地势修建,防护工事、瞭望塔一应俱全。

    距离山寨大门还有五十步距离时,一只利箭射在了李庸的脚下:“来者何人?”

    “昇城守军副军尉,李庸!”

    “昇城守军?一人独闯白狼寨,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喊话的汉子闻言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拉满了弓弦。

    瞭望塔上的同伴却连忙制止了同伴,一巴掌拍在同伴的额头上:“你才活腻歪了吧,没听他刚才自报姓名吗?”

    拉弓的汉子先是疑惑,随即瞪大了眼睛,寨子外面这当兵的,莫非是白大王那从未不愿踏足寨子的结义大哥?

    “来人可是李爷?”拉弓的汉子尽量控制着声音,不让自己流露出恐惧。

    李庸瓮声瓮气道:“正是老子。”

    “快,开门呐,没点眼力劲儿的东西!”瞭望塔上的汉子冲着看门的喽啰呵斥道,自己则跑着先去通知白锦程了。

    李庸坦然踏进了山寨,也不在乎里面迎接自己的究竟是好酒好宴,还是龙潭虎穴。

    山寨建在一条狭长的山沟之内,两侧山壁陡峭如刀切,各个制高点都有人把手,机关陷阱密布,依靠着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

    山沟东西走向,弯弯曲曲绵延十余里;南北两侧最宽处有十多丈,狭窄的地方只能容两辆马车并行。

    李庸跟在带路的人身后,正大光明的巡视这四周,沿途似乎并没有多少戒备,并不是防御松懈,而是早已经把杀机化明为暗。

    大概走了有一刻钟,终于见到了宅子真正的核心,在一道不逊色于昇城城门的大门后面,李庸见到了那个出来迎接自己的男人。

    白锦程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笑,看着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的李庸,并没有显得十分热情,也没有丝毫的冷漠。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对分手多年的恋人,渡尽劫波再一次相遇。

    只是白锦程这种态度,李庸反而有些不自在了,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最后道:“你什么都不要问,我们今天不谈立场,只喝酒!”

    “好,今天谁都不谈立场,只喝往事!”白锦程的语气出奇的温雅,似乎一点也不似传闻中那个杀人如麻的山大王。

    李庸闻言一愣,眼神中有些许伤感,白锦程那看似口误的说辞,却也说明了对方心中早已经明白。

    往事可以回忆,可往事也能就着酒喝吗?可以的。

    当往事随着酒水下肚,酒杯空了,往事也就散了。下次见面,不再故人便是敌人!

    一路尾随李庸至此,当楼心月看到白锦程时,很是讶异。

    “谁告诉你山大王就一定要长得穷凶极恶了?”仲瑾遗明白楼心月心中所想,笑着问道。

    楼心月一时间语塞,可还是心有不甘地反问道:“可是,这山贼长得也太俊了吧?有这样的面容,除了做山贼,做什么不好?做采花贼的话,一定比现在还轰动!”

    仲瑾遗哀叹一声:“唉,这世间的女人果然都是看脸的,好在我面容还可以,否则都不好意思行走江湖……”

    楼心月调侃道:“仲大侠请注意你的措辞,你不是面容还可以,你是脸皮还可以!”

    仲瑾遗刚要还嘴,楼心月突然认真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看一对曾经的兄弟相爱相杀?”

    “我说过,这只是别人的故事,我们只需要看就好了,等故事结束时,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重要吗?”见仲瑾遗那么认真,楼心月问这话的时候,也变得小心翼翼。

    “很重要,关系着我该怎么跟你讲一些真相!”

    “哦。”楼心月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要不要进去看看?你不好奇这对难兄难弟之后的故事吗?”仲瑾遗眯眼笑道。

    “跟着进屋子?不会暴露吗?”楼心月有些吃惊。

    仲瑾遗笑笑:“你说呢?”

    “好吧。”楼心月欲言又止,她其实想说,自己也没那么好奇,毕竟命重要,就着堂而皇之的进一个千余人的山寨正堂,看人家寨主兄弟间上演苦情大戏,她甚至觉得只身去往森罗宫,也不外如此吧?

    之后,楼心月跟在仲瑾遗身后,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山寨,门口的守卫仿佛一点也察觉不到两人的存在。

    楼心月一时间觉得很神奇,在守卫的眼前晃了晃手掌,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是真的看不到她。

    仲瑾遗用唇语告诉她,等这里的故事结束了,也许他就会跟她说明这一切了。

    楼心月心中积攒的疑问已经越来越多,到现在反而见怪不怪了。

    这几天她偶尔能够从仲瑾遗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情绪,心中反而有些害怕,甚至不想再问那所谓的真相了。

    山寨大厅之内,酒席摆了有十几桌,主桌上只有白锦程与李庸两个人。

    兄弟两人时隔多少年以后再见,山寨里的大小头目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过来敬酒,把空间留给了兄弟两人。

    但是这些人也并没有因为这兄弟两个而受影响,所有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未曾断绝。

    托这位李爷的福,毕竟在这寨子里,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喝酒,一年到头也没个几次。

    与那些江湖演义故事当中描写的不同,在这些落草为寇的山寨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场景,其实一年也就几次。

    这些山贼平时抢点货物还好,抢到银子用途反而不大,他们在山下都是张贴着画像的通缉犯,拿去山下根本没命花。

    即便是让那些面生的小喽啰下山,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一次性买的粮食多了,根本出不了城门就会被扣下,像酒水、草药之类的,更得小心翼翼。

    因此在这深山密林当中,寨子里一千多号人,平时的吃喝用度,大部分都是自己生产。

    桌子上摆的吃食也大多是山中野味,酒水大部分是自酿,一群打家劫舍的粗人自己酿造酒水,其味道比仲瑾遗平常喝的农家浊酒都不如。

    李庸最不理解白锦程的地方正是这里,在这有钱都花不出去的山里,白锦程却对财富有着一种莫名的追求,几次轰动当地的大案子,攒下的那笔巨款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花不完,更花不出去,可白锦程一点收手的意思也没有。

    只是李庸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天两人只喝酒,不谈论立场。毕竟谁也不可能说服对方,与其让最后一场酒喝得乏味,还不如好聚好散。

    李庸与白锦程喝的酒当然要好很多,是通过各种渠道运上山的山下纯酿。

    李庸的酒量要比上次与仲锦遗喝酒时好了很多,没用多少时间,这两人已经空了一个酒坛,只是桌子上的丰盛菜肴并没有动过多少。

    仲瑾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隐匿了身形,带着楼心月就这么坐在两个人的对面,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用以佐酒的前尘往事。

    白锦程本是读书人,后来西方边境不安生,毅然投笔从戎。

    两人在军营结识,李庸在战场上数次就下这个读书人的性命,算是过命的交情。

    后来战事平定,两人却因为得罪了上司而遭受打压,白锦程灰心之下落草为寇,李庸则选择了默默忍受,来到这偏远县城,当了半辈子的副军尉。

    目前的昇城守军校尉,是李庸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那校尉才帮李庸勉强保住了副军尉的饭碗不丢。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老子也有!可是你劫掠那些跟西边通商的卖国商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军饷也抢?”李庸的舌头有些打结,说着说着还是说回了这些。

    白锦程脸色微红,意识却十分清醒,摆摆手说:“不是说好了不谈这些,今天你能来我是真的开心,就算你请我喝砒霜我也干了!”

    “不,老子就要说,这世道老子活的憋屈,可你作为老子过命的兄弟,做错了老子就要骂你。”

    李庸说着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声音之大整个大厅都听得见,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了过来,在白锦程一个眼神之下,所有人又转回了目光,开始自顾自喝酒。

    “是,你白锦程憋屈,明明立下的功劳至少能做个大将军了,可是被那个狗屁总兵的女婿给冒领了,甚至说你落草为寇也不过分。”

    白锦程一言不发,之中慢慢地呡着杯中的酒,等着李庸说那个但是。

    “可你上山都做了些什么?城里那些个乌烟瘴气,还不都是你养起来的?为了生存做这些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屠村的事情你都能做的出来?”

    白锦程眯眼看着前方,正好和仲瑾遗“对视”上,楼心月看得惊心动魄,总觉得这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每个人终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白锦程突然开口,不知道算不算是给自己的所作所为下了个定论。

    李庸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醉话:“你若是受到了打击,热血消弭最终成了那狗屁总兵一样的人,我也就认了,可你屠杀村民、吃人心,已经要比以前我们战场上杀的那些人还要可恶!”

    醉语呢喃,李庸已经睡去,白锦程看着他,犹如看着枕边睡着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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