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城正门外,一辆马车停了半个时辰了。.biquge

    宁殊时不时向城内街道上望望,出发的时辰到了,她、真的不会来了吧?

    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长叹一声,宁殊拂掉身上的落雪,上了马车,“走吧!”

    车夫扬起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沿着铺满薄雪的道上跑起来,哒哒的马啼声渐渐远去了。

    江涟自城墙后绕出来,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自古多情伤离别啊!

    她今日费尽心思甩掉跟踪的人,又让晏小北与另外一个丫鬟作戏,才掩人耳目换得来送他一程的机会。

    出于谨慎,自己只能隐于暗处,遥遥看着。

    啊!

    雪花密了起来,风带着哨音掠过,卷起一层一层的积雪。街道上原本不多的人,此时都急匆匆的往家赶。什么事也抵不上屋中的欢声暖语,围炉夜话。

    江涟晃晃悠悠的反倒成了整个街道上最特殊的一个人,她顾不得想自己有多不同。此时她的心中如被这冰天雪地冻住一般,麻木空旷,穿堂风呼啸而过。单薄的身子如片落叶,在这时局中飘零无依,何处为她的家啊?琉璃阁?宁府?北静王府?哪处能够长之容身呢?

    她忽然认同了灾星的存在,说的就是自己啊!

    风吹掉她的帽子,她看都未看一眼,戴着又怎样呢?

    这街道好长啊,茫茫风雪中好似没有尽头。

    中,班主方苹带着惊惧跪在地上,身后是一片跪伏在地的各色表演者。

    “方班主这么大阵势可是吓倒本王了。”晏智渊懒散坐下,瞅一眼地上伏着的女子。

    “方苹有罪,不敢造次!”

    “呵呵!”晏智渊低低笑了,“有罪?不知方班主何罪之有啊?”他转着拇指上的玉板指,看这成色还是不如韩胖子那个啊,可惜了!他死去了,东西也落到了不识货的人手里。

    “红儿她、她出自,是我思虑不周,未查清她的底细,才让她坏了三爷的事。”

    “阿醒,你怎么传的话?这不都过去一个月了!我不是说今来是想听个戏吗?”晏智渊倚着靠垫半躺着,这阿醒最近是太沉迷于儿女私情了,办事都不利索了。

    “爷,我是说您要过来听戏,别的什么都没提。”阿醒低头回他,脸上一副心不在焉。

    晏智渊抬头看他一眼,得,今天他们"qg ren"分隔两地,不跟他计较了。

    “我那屋子收拾了吗?叫他们都起来,该干嘛干嘛去,不开门营业挣银子啊?”晏智渊觉得最近被阿醒酸得太很了,在府里眼瞅哪儿哪儿不对,想着今天下雪又送走了聒噪的纳兰锦,寻个静处听个曲子呢。这都弄的啥啊?进来就跪一片。

    “早已收拾停当,三爷请!”方苹起身朝身后的人挥挥手,众人各自起身退下了。

    “走,一会儿按老规矩,叫他们到我屋子里唱。”晏智渊背着手上楼去了。

    “……是。”方苹终是应了一声,老规矩都是红儿过去的,她也不好再提此事。罢了,再寻一个俊秀的吧。

    晏智渊到屋就半卧在榻上了,温度正好。

    “阿醒!来!来!”他拍着身旁的空处叫阿醒。

    “爷,我就不用了。”阿醒看一眼那位置,快速咧了下嘴。他一坐下,刚好卡在爷的怀里,他才不去。

    “想什么呢?谁让你坐这儿了?我是叫你把几上的点心果子什么的端到这是,我伸手就能够着,吃着方便。”晏智渊看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那一脸不自在,就知道他又信了几分坊间的传言。

    “哦。”阿醒神色尴尬,过去端几上的果盘。

    “三爷,人来了!”方苹敲门。

    “进来!”

    “快给三爷行礼!”方苹交待身后的五个少年男女。

    “见过三爷!”

    “行,方班主忙去吧。”

    “是!这是几位新进的,还有诸多规矩都不知道,若是冒犯了三爷还请您多担待。”方苹不放心。

    “行行,走吧。”晏智渊不耐烦的挥手。可能让纳兰锦那丫头怼惯了,再听他们这些虚头巴脑的莫名有点儿烦。

    “来!都上前一步来!”晏智渊招呼几个人,真是年少,都水灵灵的。

    “哎!阿醒你干嘛去?晃什么呢?”晏智渊看他要开门出去。

    “……我回避一下。”

    晏智渊把手里刚咬了一口的点心砸向他,“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回避什么?!爷就是听个戏你回哪门子避?啊?”

    阿醒跟纳兰锦活是一对来气自己的吧?一句话差点儿把自己噎死。

    最左边的少年被点心擦着肩膀了,有点儿受惊,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不时地看晏智渊一眼,方班主让他们好好伺候这个人,可他们是唱戏的啊。这个人脾气看着可不好,他们也不会伺候呀!

    晏智渊见阿醒还是要出去,一个箭步跃上去,“回来!老实坐下!没有你脑子里那些七七八八啊。踏实坐着!”

    阿醒垂头坐下,他可不想看到什么不宜的画面。

    “别怕,你们几个谁最年长啊?”晏智渊轻轻将左边少年肩头的点心渣子掸掉,温声问。

    几个人相互看一眼,最左边的少年开口:“属我最年长。”

    晏智渊端坐在榻上,笑得开怀。果然是未经雕琢的璞玉,还未识得那些虚礼。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松,方班主为我取名小松。”少年见榻上之人语气温和,笑容亲切,不觉胆子大了起来。

    “小松!你可知这名字有何典故?”晏智渊想起自己初学唐诗之时,曾读过一首名为《小松》的诗,当时就非常喜欢。只是年岁渐长,诗的内容忘记了,当时心中的那份触动还记得真切,不由得张口想要考考他。

    少年羞涩一笑,“是取自唐朝杜荀鹤的《小松》一诗。”

    “奥?可还记得是什么诗句?”晏智渊没料到这个少年竟然知哓缘由。

    “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晏智渊闭上眼睛,脑中回荡着少年婉转的声音。仿佛昔日的自己也曾这般诵吟,曾这般少年意义。

    “爷?”阿醒轻唤一声。

    “好!小松,你们会唱什么?”晏智渊方如梦初醒,睁开眼睛。

    “才学了东篱先生的《汉宫秋》选段。”

    “哪一段?”

    “灞桥伤别。”

    “好!就唱这个!”

    五人手中都未执乐器,一个一角咿呀呀唱起来。

    阿醒心中疑惑,今日虽是送别之日,但整体与爷关系不大吧。他早就想将卿儿送走,只不过没能送走而已。

    晏智渊虽不知离愁别恨是何物,但想着阿醒是懂得,他的心境此时也与那送别昭君的帝王样吧。

    屋内渐渐升腾起离别的愁绪。

    晏智渊行至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冷风裹着雪花吹进来,他蓦地打了个冷战,心中泛起的丝丝缕缕念想被压了下去。

    阿醒也被冷得一哆嗦,抬头去看晏智渊,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少见的神情,不禁奇怪,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街道上躺着个女子!

    这样的天,街上行人全无,店铺也多都虚掩着门,没人会注意到她。

    “爷,她?”

    “应该是昏倒了,阿醒,你有没有觉得那身衣服在哪见见过?”

    “好像是那日跟着八王爷的丫鬟,不过爷,这种衣服很常见,铺子里都有卖。”

    “老八的丫鬟?”晏智渊好像没听到阿醒的后半句,“老八何时有了丫鬟?谁送给他的?”

    “应该是八爷自己置买的。”

    “你下去救人!”

    “啊?”

    “啊什么?去救人啊,这种天没人管她会被冻死的。若恰好是老八的人,我们也好做个人情。快去!”

    “是!”阿醒转身出去了。

    一摸女子身上已是冰凉,阿醒赶紧将人抱起,看来倒在这有时间了。

    女子被遮挡的脸露出来,阿醒愣了一下,看着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他直到把女子抱到屋了,也没将女子与自己见过的对上号。

    几个少年男女一段唱完,休了声。见阿醒抱进来一女子,都很好奇,不住地抬眼去看。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小松留下,其余的下去吧。”晏智渊看有了女子,自然没了听戏的雅趣。

    几人相继告了退,只余小松一人立在那儿,忽闪着眼睛往榻上看。

    “过来!”晏智渊冲他招招手。

    小松迟疑一下,慢步走过去。

    “会擦脸吗?”

    小松点点头,他没被卖到时曾给富贵人家的少爷做过伴读书童,也伺候过漱洗。

    “去跟方班主要点儿热水端来。”

    “是。”小松应完去了。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