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落,山谷中暮色沉沉,沼泽之上升起苍茫的雾气。.小舟飘飘摇摇也降下了速度,山野静默,空旷里弥漫着浓稠的寂寥,寂寥中又隐隐透着丝丝缕缕的哀愁,一点一点的沁入几人的心境中去。

    忽然一阵风柔柔弱弱的吹来,其间杂着一个低声啜泣,似是呢喃低语,又似是哀怨不止。遇见小船,便柔柔团在了拥挤的船心中。

    船头的大兽轻轻闭上眼睛,表情如被摇篮曲哄睡的婴儿。船上的人各自怀揣着如网如织的心事,或垂头,或仰脸,或靠在船弦。

    黑鸦也飞倦了,落在骆驼上,停在大兽的角上。

    江涟半眯着眼睛靠在大兽的脑袋后,痴痴望着前方的迷雾。迷雾突然似是窥透了她的心,幻化出一张人脸,刚刚成形便倏忽一变又成了另一张脸。

    “涟儿……”

    他温润的嗓音轻轻传来,进入耳中。江涟微笑着,心中升起无限的喜悦,是曾经那个清梧少年啊。

    她无声的伸出手去,想去触摸一下那张日思夜想过的脸,触到时脸却溃散了,变成了狰狞可怖的章庆之。

    他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她的身上,地上是一床床白布。他叫嚣着要把自己也蒙在白布之下……

    “不要!滚开!”

    江涟一边用脚踢着挣开他的钳制,向远处是爬去,“别过来!别过来!别……”

    她的胳膊传来一阵刺痛,眼前的景象却消失了。

    她迷茫的抬头看看四周,仍然是四面环山的汪洋沼泽里,身下是大兽宽厚的背……

    是被迷惑了?!

    江涟起身去看晏智渊,果然,他满面泪水!她跑到李出面前,他倒是一脸开心知足。

    她一一看过来,每个人都面色各异,有的嘴中还念念有词。

    这雾有古怪!

    她使劲掐掐晏智渊,恩?没反应?再拍拍脸,还是不行?!

    再试试李出,依然不奏效。

    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兽,大兽。”她扯扯它的牛角,睡得可真沉呐!

    怎么办?

    江涟垂头丧气的坐下,难不成要等着到天亮,让他们一直五迷三道着?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嘻嘻,没想到你还算厉害嘛。”一个女声飘飘悠悠传进江涟的耳中。

    她精神一震,扒着船头站起身仔细向沼泽中看去,一圈一圈的水纹荡漾开来。

    果然是这沼泽中的精气捣的鬼!可是并没有听大兽提起过有这号人物的存在啊?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如此迷惑我的同伴?”

    “神圣?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水面上的雾不散反而浓厚了,但声音发出的地方却清楚可见,正在往空气里吐气泡。

    “既同是是过客,更是无冤无仇,阁下又何必如此作为?”江涟耐心讲道理,毕竟现在只有自己清醒,势单力薄不宜动武。

    “你就是被选中的人?身上还真是被各种神器加持啊,看来他们也是守够了这里,希望由你来了结此事。唉!搞不好又要另找容身之地了。”水中的东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江涟听得似是而非,但她可以确定,这东西对于他们此行要做什么是知道的。真是好生奇怪,鸟人、黑鸦、大兽都没提过一种能迷人心智的怪胎,这是个神秘的存在啊。

    “那阁下何不出来相见一面,坐在船头对月畅谈一番?你我都是过客,一夜梦醒,各自不识各守其位。”

    “呵呵,你倒是个胆子大的。也罢,说的有几分道理,难得碰得到能与我清醒聊天解闷的人,光偷窥他们的回忆也怪无趣的。”

    语毕,水中“哗啦”一声,一条鱼跃上了船。立在大兽的头顶,身上的鱼鳞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江涟忍住惊讶,凑近一点儿去看。不过三四十厘米长的鱼,怎地就这么厉害?

    “你等一下,我幻成一个好看的样子。”鱼见她凑上来,忙背过身去。

    江涟抿嘴微笑,这是一条有趣的鱼呢。

    “好了,看看像不像?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的,可能会有误差。”鱼转过身,鱼头已成为一张人脸。

    江涟吃惊的捂住嘴巴,眼角泪光闪烁,“谢谢。”

    那是宁殊的脸,除了大小之外五官分毫不差。

    “呃、那个,我以为你看到会高兴……”鱼有些不知所措,它是偷了很多记忆,可从来不懂其中的喜怒哀乐。只当他们念及甚切的看到必定是开心大笑的,这……跟它想的不一样。

    “能换个别人的脸吗?”江涟镇静下来,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一眼。

    “好吧。”

    江涟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一眼,这回变成了江流风,而且是年少时候的流风哥哥。

    “好,这个挺好的。谢谢啊。”

    “那、认识一下,我是鲛。”鱼终于松了口气,人类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江涟咧嘴笑了,自己面前这个就是鲛?好歹前世也看了诸多美人鱼电影的,不是都比人还壮还美吗?这个真的有点儿寒酸。

    “我是江涟,人类。我很好奇,怎么没有听大兽提起过你?”

    “大兽?”鲛一脸震惊,随后转为不屑,“它根本没有见过我,肯定无法介绍给你了。”

    “可是你、不是住在它的地界吗?”

    “它是个贪睡的家伙,我又是夜晚露面的,我们从来不曾碰过面。”

    “哦,对了,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江涟想起船上的同伴还在奇奇怪怪的雾里,忙向鲛求助,“他们这样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鲛晃晃小脑袋,变成自己本来的模样,“不会,你这些同行者一路行来有太多未知和恐惧了,神经绷太紧了,时间久了容易出事。这样是让他们放松发泄一下情绪,只好不坏的。”

    江涟半信半疑,它会这么好?“那大兽呢?它也不能抵御这迷惑?”

    “它?”鲛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鱼嘴咧到了眼角,“它最容易着道了,要不然这么多年我怎么生存啊?得亏了它的记忆繁杂又贮量丰富……”

    “你吃了他们的记忆?”江涟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它把人迷晕就是为了吞掉他们的记忆?

    鲛忙用鱼鳍掩住嘴,一不小心自己说漏了,“那个、严格来说也不是吃记忆了,是他们回忆时产生的情绪碎片而已,那对本体来说也无足轻重,而且留给他们反而会干扰清醒的判断。”

    江涟明白过来,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大兽既是被它吞了情绪碎片那理应会记得往事,可大兽实事上跟个傻子没差别,就算有仅存的记忆也是错位混乱前后不搭的……

    “你在撒谎!你就是吞噬记忆的!大兽就是被你搞得傻了!”

    “大兽?不是啦,大兽它……是自己笨了。”

    江涟冷哼一声,伸手要去捉它。手刚到一半,鲛就尖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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