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因为那片烟尘之中再也没有响起任何的声音，湖畔传来阵阵蛙鸣，殿内的温度也冷了下来，仿佛进入了真正的凛冬。
这场战斗应该算是真正的结束了，然而……究竟谁胜了？
杨夫人微眯着双眼，心情极为凝重，但她所表现的却是一往如前的平静。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心中那抹害怕来自何处，似乎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情绪了，自己……要担心他呢？
场间最紧张的自然当属笑嫣然，她站在那扇殿门前，紧张的看着那一片朦胧的尘雾，小手在身前抱成拳头，默默为林怀信祈祷。
她没有问林怀信的底牌是什么，她不知道林怀信的信心来源于何处，她知道林怀信，对今夜已经做够了准备，早在数十年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她更清楚杨远的境界实力，作为杨宅的主人之一他应有的实力。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对着杨远的心脏，为什么自己握刀的手不能再往左一些，哪怕是一点点。
便在这时，从那片朦胧的烟尘里出现一道身影。
杨夫人微微抬头，没有表情。笑嫣然双眼越睁越大，想要看穿那年蒙蒙的烟尘。
从烟尘中走出来的是林怀信。
他浑身湿透，那抹红色光晕已经消失不见，连白的像雪，嘴唇白的像霜，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相反的是，他那只惨白的右手还拿着那把血红的刀，就仿佛是林怀信身上都血全部都被赋予了那把刀。
他一步步走向大殿门外，没有理会身后的尘埃，没走一步，他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刀尖已经在滴血。
笑嫣然有些紧张的跑过去扶住他，然而她发现，林怀信的胳膊冷的就像一块冰。
她没有问，她知道怀信哥哥并不是不愿说，而是似乎连说话都力气都没有了。
殿门吱呀呀的被推开，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绕开那些昏厥的下人，离开了小明塔。
……
……
大殿如先前那样宁静，静的仿佛耳边只有湖畔的蛙鸣。
杨夫人一如先前的平静，只是一步步朝着那片什么都看不见的烟尘走去。
每一次抬脚，她的脚尖都会微微颤抖。
尘埃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消散，她走到那具跪在废墟上的尸体。
杨远的眼睛缓缓上移，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淡，没有情绪，没有神色，什么都没有。
好像蚂蚁抬头看见飘下来的落叶，又好像鲤鱼越过龙门却发现龙门的对面是宁静的森林，然后躺在地上无奈的看着天生那个陌生的太阳。
她静静的看着他，不再有任何的冷淡，只是平静。
他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的神情，却让人难以判断他的死活。
杨夫人平静的脸上终于流出两抹眼泪，然而却只是两抹眼泪。
杨夫人别过脸去，深呼吸强作镇定，然后转身，一挥长袖，将那些酸腐的悲伤情绪一扫而空，朝着殿外平静走去。
只留下那句跪着的尸体，面无表情的目送着她的离去。
……
……
谁说洞见境便杀不了窃冥境？谁说小人物便杀不了大人物？
与此刻林怀信的身体相比，那轮皎洁的明月竟是显得有些闷热。
“走后门。”
冰凉惨白的薄唇轻启，林怀信虚弱的说了三个字，没有理由，没说原因。
“好。”
笑嫣然没有问，这是出于极度的信任。
与林怀信绕过一片园林，走在园子的小道上，笑嫣然忽然抬头，眼睛明亮。
“有人。”
她扶着林怀信走到侧边假山后。
“要我说，还是少爷出手爽快，我就这么在众宾面前替少爷美言了几句，他便赏了我块金币。”
另一个举着灯笼的下人不屑都说道：“那是自然，今天可是少爷的大喜日子，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大喜？今天只是少爷过个生日，怎么称得上大喜？”
“你是不知道，夫人呐，已经给少爷选好夫人了，听说可是老爷的师妹啊。”
那举灯笼的下人更加疑惑，皱眉问道：“老爷？那……那得多大年纪啊？就算少爷不嫌弃，那不也乱了辈分？”
“乱不乱辈分我就不知道了，但要说年纪啊，老爷那小师妹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的啊，那叫一个国色天香，据说少爷连那位花魁小小姑娘都不要了，今晚就要洞房，听说叫……叫什么云素素，爱喝酒，背着一个黑色的匣子。”
“那……那这位云姑娘地位自然是了得，那她愿意吗？”
“切，夫人的手段，谁管她愿不愿意，只等生米煮成熟饭，即便不愿意，那也得愿意不是？”
……
……
清雅的假山后面，林怀信利用这短暂的时间休息。
风吹过树林，吹枝头树叶哗啦啦作响。
林怀信缓缓睁眼，想起了那个一路上与自己斗嘴的小姑娘。
他讨厌麻烦，所以……他也有些讨厌那个小姑娘。
“嫣然。”
“怀信哥哥。”
“我还能杀。”
笑嫣然没有回答，清亮的眼眸看着那片夜色，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我……欠她一个人情。”
林怀信想了想，说道：“她曾出手救过我，那匹白马，也是她的。”
“确实该救。”
笑嫣然抬头说道：“你不能再打了，把刀给我，我去。”
林怀信伸出苍白冰冷的手，替她整理耳边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是你哥，你的手只能用来拿菜刀。”
“可你在打下去，你会没命的。”
笑嫣然拍掉他的手，说道：“你说你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复仇，你说过你有底牌，可我到今天才发现，你的底牌就是燃烧血液，这什么底牌？”
她低头忍不住的落泪。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气血两虚就是因为燃烧鲜血，这是拼命，这是真的在拼命。”
林怀信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再次被她打开。
“可你死了我怎么办？”
林怀信忽然将笑嫣然揽入怀中，笑嫣然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将头埋如他怀中，无声的抽咽。
林怀信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我有一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我告诉你。”
他安慰的拍着笑嫣然的后背，说道：“我叫林怀信，我娘叫林识音，我爹复姓秋叶，但他是入赘的，所以我还是姓林。”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家忽然遭到灭门，只有我娘带着我逃了出来，我爹，和我其他的亲人们都死了，然后娘带着我躲到了大林村，过起了隐居生活。
我的家族有一种天生的血脉，娘告诉我，这叫麒麟血脉。
她告诉我，江湖上有一个叫做小神火山庄的地方，是他们背叛了我的家族，我在这世上还好多好多仇人，她叫我一定要找出来，能杀就杀，不能杀就给他做个人偶，天天拿针扎。
她叫我撒尿要对着南方，吐口水要对着南方，因为我爹的娘家人就住在南方，因为他们在我的家族遇难的时候没有出手。
后来，我十岁，仇人们再一次的找到了我们，娘也死了，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我逃出来了，我遇见了你，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