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带着雯雯,到了“湖畔油画馆”的保险库,这里面不仅有修复画作的工作台,还有沙发、饮水机和冰箱,冰箱里还有饮料。

    张晨有时候会在这里面,一坐坐很长的时间,在这里揣摩画和读资料,有时也会帮助做一些修复的工作,所以这里面的工作区,布置得还是蛮舒服的。

    雯雯进来一见大喜,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摊开手脚,身子一前一后地撞击着沙发后背,朝张晨叫道:

    “真舒服,老板,我都可以不用住酒店了。”

    张晨从冰箱里拿了饮料给她,雯雯问,有没有咖啡?

    张晨说有。

    “那我要喝咖啡。”

    张晨泡了咖啡回来,雯雯已经从拉杆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她从文件袋里掏出了两份合同,是张晨和《画说》节目组合作出版图书的合同,雯雯和他说,这个简单,你闭着眼睛签就是,百分之十的版税,也就是书的码洋乘以百分之十,然后一家一半。

    “什么是码洋?”张晨问。

    “就是总价,每本书的定价乘以印数,现在就盼望着书能大卖,印的越多,我们拿到的钱就越多,唉,算了,反正你也无所谓,不在乎这点稿费。”

    “我在乎。”张晨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拿过稿费,这钱和钱可不一样。”

    “好好,那你就努力工作,把这书设计得漂亮一点。”雯雯说。

    张晨在雯雯让他签字的地方签了字,雯雯把合同收好,和张晨说,老板,现在开始,你可以给我讲课了,先说说国立艺专是什么,西迁又是怎么回事。

    张晨想到了,吴冠中先生有一篇文章,是回忆国立艺专西迁的经过的,他找了出来,拿给了雯雯,让她先读,张晨和她说,国立艺专,就是当时的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后来的浙江美院,现在的中国美院。

    抗战爆发后,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杭城快要沦陷时,校长林风眠,带着全校一百多个师生,逃出了杭城。

    他们先去了诸暨,又去了江西的贵溪,想在那里建学校,日本人又来了,他们就继续往西南行,到了湖南的沅陵,在那里和从北京逃出来的,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师生合并,成立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

    但在当时和后来,由于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师资比较薄弱,学生的素质也比较差,师生们后来的成就,也没有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强,所以现在一说国立艺专,其实是专指从杭城出去的这批人。

    他们在沅陵待了半年,日本人又攻占了长沙,他们被迫继续西行,到了昆明,因为空袭频繁,他们又迁到了呈贡县,在呈贡待了一年多,撤退至四川的璧山县,最后到重庆的沙坪坝。

    一九四五年,日本人无条件投降,国立艺专,重新分成了两所学校,回归原址,回到北京的,就是后来的中央美院,回到杭城的,就成为了浙江美院。

    张晨找出一张国立艺专教师郊游的合影,告诉她哪个是校长林风眠,哪个是教务长林文铮,哪个是西画系主任吴大羽,哪个是国画系主任潘天寿。

    接着再告诉她西画教授蔡威廉、方干民、叶云,雕塑教授刘开渠、语文教授郁达夫、图书馆馆长李朴园等等。

    “还有两个老外?”雯雯指着照片问。

    张晨说对,这两个老外,一个是俄罗斯的教授杜芳,还有一个是法国教授克罗多。

    张晨接着再拿出一张学生的合影,指着上面人,一个个说出对张晨自己来说如雷贯耳的名字,但雯雯听得一脸的茫然,看着张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对她来说,这所有的名字就都是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张晨想了想,换了一个方法,告诉她这个人的画,现在拍卖是几千万,那个人的画,现在是几百万的时候,雯雯果然来了精神,坐在那里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着,等张晨介绍完,她迫不及待地就要看看这些值几千几百万的画了。

    张晨拿了林风眠、吴大羽、赵无极、朱德群和吴冠中的画给雯雯看,雯雯顿时泄了气,她气鼓鼓地说,就这样的啊,这么贵,我还以为是用金子画的,他们都画得这么一塌糊涂,怎么一点也不好看。

    “那你觉得谁的画画得好?”张晨笑着问。

    “反正都没有小树画的好。”雯雯说,“你看看小树画的小昭,画的多好,就像活的一样,哪里像他们这么乱画的,你看看那幅,嘴巴都歪到耳朵上去了,妈呀,我要是看到这样的人,那还不吓死,以为见到了鬼。”

    雯雯说的嘴巴歪到耳朵上去,是指吴大羽的一幅自画像。

    张晨笑笑,和她解释什么是写实和具象,什么又是抽象,绘画大概有哪些流派,各自的特点是什么。

    举例说明,张晨分别和她说,这些画一幅幅好在哪里。

    张晨说了半天,雯雯晃着脑袋说,我被你说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了,还是没看出他们哪里画的好,不过,你这么会说,大概你说的有道理。

    张晨立马也泄了气,他拿眼瞪着雯雯,骂道:“一头驴都可以开窍了,好吧,我放弃了,我不知道怎么教你了。”

    雯雯嘻嘻笑着:“你要对我有信心,老板,今天晚上还是很有收获的,我记住了很多词,什么印象派、立体派、达达派、未来派,我是不是可以用这些词去唬人了?”

    “你要是碰到稍稍懂行的,拿着这些词,又驴唇不对马嘴,人家不仅马上看出你不是半桶水,是连桶底也没有了。”张晨骂道。

    “没事没事,那我就这样。”

    雯雯说着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一幅画前,双手拢在胸前,微蹙着眉,做出了沉思状,她说:

    “这画的节奏感不错……嗯……它的表达是多层次的……有一种似是而非的隐喻,嗯嗯,从画面上,可以看出作者表达的痛苦和挣扎……”

    张晨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雯雯也笑着问:“怎么样,怎么样?”

    张晨说好吧,你就这样胡言乱语,反正越不着边际,就越能唬人。

    雯雯大喜,她指着赵无极的一幅抽象画说:“是不是这样,你看,这里表现了宇宙旺盛的繁衍能力,你能够感受这种尖锐的穿透力吗?有没有从这幅画里,听到宇宙的律动?”

    张晨肚子都笑痛了,他大叫着,好吧好吧,就这样,反正这很符合你雯雯胡说八道的风格。

    他们折腾到了两点多钟,张晨觉得差不多了,他和雯雯说,打烊,收工,不懂的以后慢慢学,别一口想吃出一个大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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