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沧海楼 >第十四章:火烬侠者泪,风临雄关前
    苍梧州,铁甲郡。

    浓云聚合,烈风呼啸。

    此处已属北境地界,绵延起伏的泰阿山便俯首于此。伏龙江自岭北涌入山腹,宛如一条误入牢笼的断角苍龙,奔涌决绝,卷起千堆雪。

    青山白水之间,三座关隘雄踞巍峨,仿佛剖入龙口的一支铁刺。而一旦拨开浓云烈风的掩映,便能望见盘踞于中央的关隘最为威严肃杀。这座关隘横跨五百里,高绝百余丈,关前三道壕堑,东西七座角楼,正中是一座四角关城,城头上一杆纛旗迎风翻卷,城檐下则悬着一块玄铁匾额,上书三只漆金篆字镇远关。

    这便是号称“横绝北境”的天下第一雄关“镇远关”了。

    此处共有三座关隘,名曰:镇远、定远、威远。镇远关为三关之首,自修筑至今已逾百年遥想彼时,此地只是一片荒凉,人烟稀少,鸟兽难寻,能有今日之雄浑景象,还要从一位江湖前辈身上说起。

    大约在百年前,青玄州双河郡出了一位豪杰人物,名唤任重远,此人性情豪阔,仗义疏财。无论你是不是他的朋友,只要有事相求,他必会倾力相助,事了拂衣而去并无所图,江湖人但凡提起任重远的名姓,无不双挑拇指抚掌称赞。

    可世间万事往往出人意料,世间好人也未必总有好报。

    此后某日,任重远偶得一宝刀,此刀吹毛立断,削铁如泥。欢喜之余便与友人约好于城外切磋,以刀会剑整整一昼夜,浓夜垂星之时胜败未分,战至酣处竟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危机如毒蛇般潜伏于暗处,眼看天色将明,任重远辞别友人,转回长街,悚然间望见巷口处涌出一股浓烟,阵阵火光已是冲天而起。他连忙奋不顾身冲入火海,混乱中先后救出七位街坊,却唯独寻不见自己的父母妻儿。

    待到天光大亮时,他终于从废墟中找到了些许痕迹,焦毁的床榻与未燃尽的布帛似乎宣示着他的家人皆已化作火中枯骨。

    任重远登时昏死于瓦砾之间。

    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江湖中都极少有任重远的音信流传。有人说他因此性情大变,时而暴怒,时而颓丧;有人说曾见到他神形枯槁地流浪于街头,也有人说见他左臂已断,只有一条孤零零的右臂每日刀不离手。再后来,连这些断断续续的音信也都听不到了。

    五年后,任重远突然出现在北境如果不是那柄雪亮锋锐的宝刀与那截空荡荡的衣袖,只怕目睹之人也无法识得出他。

    有人藉此臆测,任重远将自己流放于北境,是对五年前那场火灾的忏悔:如果没有偶得宝刀,如果与友人早些分出胜败,如果在冲入火海时能率先找到自己的家眷太多的如果也无法让他回到那个夜晚,只会加重他心底的愧疚与懊悔,任由自己消失于风雪深山之间。

    听闻此信之人,无不暗自慨叹惋惜。

    也正是因为任重远,原本荒凉幽僻的北境,于中原人心中多了一分意味。于是各方门派势力约定俗成,将门中忤逆犯禁的弟子尽数流放于此,意在使他们随着任重远前辈的步伐,于风霜中诚心悔过。

    而这些江湖弃子不止要与风霜野兽相争,更要时刻提防游骑马贼的袭扰劫掠,便只得筑城修堑,以为自御。历经十五年,终成三关之雄阔巍峨。

    中原各方势力乐见其事,又是利益牵扯,于是约定搜罗整备了一批粮草器械,顺水推舟运往北境;又以“镇远关”的名义行“天下豪杰令”,募集天下有志之士充实北境,极盛之时关城内足有两万守军,以苍狼国之好勇斗狠,亦不敢觊觎此关。

    怎料数十年间中原世风日变,百姓尚武之血渐凉,江湖奋发之士日少,三关之内亦有不堪其苦之辈做了逃兵。这镇远三关的武备与军容,便也渐渐荒废萧条了去。

    若非十八年前老可汗雷霆震怒,亲率十万铁骑大军压境,险些踏破城关鸡犬不留,中原庶子尚不知“御敌”二字该有几多笔划。便是如此,镇远三关至今日也不过只有八千余守关士卒罢了,远不及盛时的森严齐整。

    此时城楼上正拥簇着一队士卒,俱是布衣皮甲,腰悬佩刀。为首一人虎背熊腰,虬髯如火,黑袍铁甲,手执一封书信,旁边有一名士卒替他扛着九尺长的斩马大刀。

    九尺长的人,九尺长的刀

    此人正是当今镇远三关的镇守总兵,江湖人称“镇远刀”的司马嘉齐大将军

    司马嘉齐的眼光落在这封书信上,眉锋蹙紧,面色如霜。这封信的内容很短,前后也不过寥寥二十余字而已。

    “嘉齐将军:今六剑横死,尸首无踪,务须谨防苍狼,切记切记。”信尾落款处分明是“乔岳苍”的名讳。司马嘉齐才读罢信,片刻也不敢耽搁,旋即吩咐随从士卒敲动聚将鼓,自己转过身来,一把接过斩马大刀,迈开步子直奔官邸走去。

    此刻他虽有满腹疑惑,心中却丝毫不敢怠慢,他与乔岳苍相识多年,自知乔宫主生性深沉严肃,行事滴水不漏,断不会在这等生死大事上出此戏言。

    可这封书信实在太过离奇。

    试问天下何人敢触七剑客的霉头且不说他们七位各自剑法卓绝,江湖中罕有敌手。其背后势力更是惊天动地,司马嘉齐于心中暗自算计,若将这七剑客置于一处,只怕江湖中没有任何一处势力敢断言能够击溃他们,更遑论击杀。

    如果乔宫主书信是真,那么此案之凶手会是谁呢

    正思索间,他已来至官邸。烈风与碎雪被推出门外,角落火盆燃着忽明忽暗的光,屋中似乎暖和了些。司马嘉齐把大刀挂在墙上,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案之后。不多时,由门外陆陆续续地走入五位将官他们头顶的铁盔上俱插着一支雪白雕翎,官居千夫长。

    这五位千夫长齐刷刷拱手施礼,声音宛如晴空中突然响起的一道闷雷:“参见将军”

    司马嘉齐摆了摆手,肃然说道:“列位,此次唤你等前来是有要事相商。”随即将信笺以单手甩出。

    左首第一位千夫长抬手接住信笺,此人身形瘦削干练,狭长的脸庞上划过一道狰狞刀疤,眉眼间阴鸷狠戾,仿若一条盘踞棘林择机而动的毒蛇。他刚看过一眼,便只见眉尖高挑,沉吟不语,脸颊处刀疤轻轻抽动,好像毒蛇活了过来一般。

    身旁一位高大汉子见状按捺不住,声如疾雷道:“老林,这信上到底写着什么”

    林森将这封信传阅一遭,其余四位千夫长无不面色惊变,那位性子急躁的高大汉子更是叫嚷道:“将军,此事断不可能”

    “赤天雷,依你之见,此事如何断不可能”司马嘉齐面沉似水,这五位千夫长既是他麾下智囊,又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他要听一听他们有何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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