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第一百零四章

    有了上次不要命一般自我伤害的前科之后, 盒子就被市动物园方面强制性的严苛照顾了起来。。しwxs。它的豪华单人间被取消了, 如今只能蜷缩在还不及原本十分之一大的小池子中度日, 这里离工作人员办公室很近,出现什么意外管理员都能迅速到场。

    池水很浅,甚至无法没过盒子的脊背。四周的墙壁只是用粗劣的油漆粉刷成有些乍眼的绿色就算布置完毕了, 为了它的安全着想,市动物园方面还取消了有关于盒子的所有游客观赏时间, 转用其鳄鱼替代。

    这个小池塘就建在工作人员办公室附近的偏僻仓库内, 这里原本只是用来堆放些杂物和老旧设备。为了照料不知什么原因丧失了生命力的盒子,他们特意在这边建了个小隔间,填上浅薄的水池与土块砌成的陆地。无法被阳光照射到已经足够糟糕了, 可这偏偏还不是最倒霉的事情。建造时,工作人员可能完全没有考虑过盒子又长又宽的体型, 只是为了应付上面布置的工作,连油漆都没有刷均匀就交工了,所以这里太过拥挤, 令盒子连做出转个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困难,更别说像以前那样找个舒服的姿势休息了。

    不过在当下情况看来,这些小事对盒子来说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在得知童小姐已经离世后, 它一瞬间就垮掉了,连续几天不吃东西, 更不会再闲惬到懒洋洋的有晒太阳的想法。

    人们都说, 世界上最短暂的东西, 是快乐, 而最长久的东西,则是悲伤与仇恨。点滴的幸福或许会成为泡沫般的记忆,但刻骨铭心的痛苦却从未有一刻放过你,它被人用凿子刻进你的脊背,直至死亡,都是如此。

    只要一闭上眼睛,盒子就会想起关于童小姐的事情,她的一举一动,她对自己的照料与带来的惊喜。她总是喜欢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笑眯眯的靠近自己,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以前盒子总是会嫌弃她啰嗦无趣,现在想来,却是异常怀念那个无聊至极的女人,怀念她颇有些矫情的说什么:如果你是人类,或者我是动物,那么我们可能早就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了。

    尽说些傻话。

    盒子愈发觉得有些可笑。

    她说过,会马上回来,到时候要和好。可是呢她身为人类却比寿命更短的鳄鱼先一步离开了。一个连自己的承诺都无法遵守的女人,还说什么成为情侣,可不要在这里继续引人发笑了。无关性别或是物种,盒子只是单纯不愿意想象自己的伴侣,是个骗子。

    那个自称是童小姐未婚夫的男人,必定是无法原谅的。他破坏了童小姐与盒子的约定,也剥夺了前者的生命与后者的希望。盒子盼望他还活着,而且没有被逮捕。这样总有一天,它就能够亲口将这个葬送了一切的混蛋,一片片撕碎,嚼烂、吞进肚子。它眼球转动了一下,了无神色的盯着昏暗低矮的天花板发呆,它明知道或许自己直到死都无法离开这个圈着自己的铁笼,但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童小姐还在等它,等自己前行过去,她便会笑着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长吻,轻声说着:让你久等了,我回来了。

    失去了正常生命力的盒子变得日益颓丧起来,工作人员在铁栏杆与墙壁上布置的防护设备也被它撕咬的稀巴烂,原本希望起到阻止它继续伤害自己的措施最多只能起到延缓作用。盒子就那样时不时的想起童小姐,想起曾经和她一起靠在水池边休息。每到此时,它就会抑制不住自己般的一次次发疯,在水里搅得天翻地覆,把墙壁撞得咚咚作响,流出的血液染红了浑浊的池水。

    起初,听到盒子疯狂撞击墙壁与铁栏的动静,工作人员还会紧张的一路小跑,拽来医护人员进行救助,但是次数一多,他们便也不在乎了。园里新迎接了几只幼小的沼泽鳄鱼,人们的眼球都被它们看似羸弱却无比顽劣的模样吸引走,在这段时间的折腾里,盒子早就失去出场的价值了。虽说这里是市动物园,但却不是天使设立的救助所。每当看到盒子只剩半条命似得卧在水与陆地的交界处,气若游丝,负责这个区域的工作人员就不耐烦极了,只是私自胡乱注射几针镇定剂给它,就打着哈欠回办公室休息了。对他们而言,眼前这只神经有毛病的鳄鱼最好立即死掉,也免去他们来回跑的时间。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盒子发觉自己看不清东西了。

    大抵是因为某一次的撞击损坏了哪根神经吧。它晃了晃脑袋,整个身子都跟着摇了起来,视线模糊,并最终变成了纯粹的黑。它失去了童小姐,也失去了双眼与身为肉食者的尊严。盒子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会退缩,会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但它现在却只感到异常的平静,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盒子摸索着潜入了水中,它总是觉得眼前的黑暗中像是有了一片影子,非常熟悉,也非常温暖。

    那是童小姐的面孔。

    她张了张嘴,像是许诺着什么,却看不清楚。盒子的脑袋更疼了,甚至开始嗡嗡作响。此刻它却顾忌不了那么多,拼命往前游动,想要更加接近她,想要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盒子。”

    童小姐抿嘴笑着,样子变得清楚了些,她的手里还拿着平日里给盒子送食物的小盆,分明是真实的不能在真实的样子。这场面太过于熟悉,盒子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正是她说,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准备婚礼的时候,这正是,自己拗过身不去理会她的时候。同样的话出现了,她笑的一脸甜蜜,盒子想要阻止她,却无奈并不精通人类的语言,张开嘴巴也都只是富有威胁性的低声嘶吼。

    这一次,它没有转身离开。只是瞪大双眼,一字一句的,认真听完童小姐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这将是她留给自己的遗言。即使自己没有阻止她离开的能力,最起码也要留下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盒子。”

    她又叫了一声,眼神有些恍惚,却分明是透过漆黑的周遭,直勾勾的盯着盒子那般,就像是她知晓一切。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请等着我,那个时候,我们继续一起生活,好吗”

    同样的语调,完全不同的内容。盒子缓缓睁大了双眼,绝望的神情也在一瞬间,如数卸下了。它低声嘶吼着,听起来如同悲伤的拗哭,就像是个得到了天大赦免的孩子,哽咽的不成样子。它就那样任由自己的泪水顺着长吻滚滚而下,与往日进食时润滑眼部的分泌物不同,这泪珠异常滚烫,包含着无数的情感。

    “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对吧”

    次日,巡班的工作人员按照惯例来到了单独照顾着盒子的小隔间,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这家伙折腾的死去活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他贴在玻璃上朝里望去,只见盒子静静地趴在水与地面的交界处,一动不动,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这家伙不是也能安静下来嘛...”工作人员哼了一声,刚要准备离开,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盒子的双眼周遭好像有血迹划过的痕迹,整个躯体也沉寂的太过分了。他试探似得用力敲了敲玻璃,想惊扰起这个注重领地意识的家伙,但直至砸的手腕生疼,也没起到什么作用,这时他才隐约明白出事了,手忙脚乱的叫来医疗人员....

    盒子死了。

    医疗人员轻描淡写的说。

    近些日子它注射镇定药物的次数太多了,体内正常的循环体系被彻底毁坏。想要活到像其他鳄鱼那般寿命怕是完全不可能了。负责这个区域的工作人员难逃其责。他总是偷懒,想要减少阻止盒子自残的次数,就擅自频繁给它注射了镇定剂。对于动物来说,这种药物虽然能短时间内起到绝对镇定的作用,但是副作用也是不可小觑的,稍有过量就会引起动物呕吐、脑部神经受损从而出现置幻效果,如果大量使用,无疑会致使动物短时间内头脑高度紧张,并发癔症直至死亡,所以医疗人员对于这种镇定剂的数量控制异常严谨。

    正是因为工作人员的过失,原本有几率恢复健康的盒子死掉了。它冥冥之中也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灵活了,甚至穿梭于人群之中也无人看见。直到它遇见别的魂魄,这才明白,自己心愿未了,又执念过深,难以立即投胎转世,只能苟活于此祈求冥界的主人愿意伸出援手,帮助自己完成曾经一直执着不肯松手的心愿,才有机会步入轮回。

    它不在乎能不能投胎转世,也不想挤破头去讨要个下辈子为人的皮囊,它只想静静地等待着,等着童小姐实现她对自己的承诺。

    “我不会离开的,请你快些回来吧。”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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