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而衣着华贵的妇人手上平缓地斟着一碗茶,眉间却尽是忧虑。而那茶碗所摆放的桌案前的人,便是年近六旬的安国公。
“夫人,我知道,”安国公缓慢而有力地说道,“是温家干的好事吧。”
安国公夫人点头。
“温家近日实在有些嚣张了。”安国公道。
安国公夫人抬头。这她知道,朝堂上温家的党羽一直在挑安家的不是也就罢了,在民间也争斗不断,给百姓看世家的笑话。关键是嘉贵妃的陷害,这一次,倒让安国公想到安如钰没的两个孩子,是否与嘉贵妃,或者说温家有关。可她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夫君该如何扭转这局面。
“夫人,你可知道为何自古以来,因功高盖主,被帝王除去的,都是武将”
安国公夫人出嫁前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读女则女训的千金。然而跟了安国公多年,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只听她从容回道:“是因为他们手握兵权。”
安国公满意地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兵权,从前的姜家如此,温家也不会差。倒是柳家那丫头,到了关键时候果然发挥作用,不辜负我培养她。如此,等到这段时间的危机应付过去之后,也可好好嘉奖柳家。”
安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原来孙女儿身边的柳氏竟是这般么自己竟一直不知。夫君看来有无限的算计,那既如此,自己也可安心了。
安家不是不愿碰兵权,若能在军中有一席之地,自是好的,可不必加于自身。譬如柳家,柳芊環的兄长便是宣威将军,也曾立下不少功劳。这般将权力分开,必不会为人忌惮。
所以即便景弋疑了安家,这场风雨还是过去了,并没有给安家带来多大影响。只是在深宫中的安如钰,却过上了潦倒的日子。
洛绮盈有心拉拢媚央,媚央自是愿意与其亲近,哪怕洛绮盈的性子略有些张扬,又是藏不住事的,然而媚央不与她透露太多便是。
章宝林近来又有些得宠。初夏,一日景弋说愿晋她为美人。媚央无所谓于此,然而心中有所打算,便道:“这未免有些招摇,若是要晋封,弋郎可同时晋封裕安宫的陆宝林为才人。”又谈起当初自己身为宝林时景弋欲晋自己为美人,却惹来嘉贵妃的陷害与嫡姊的刁难。景弋三思过后,道:“央儿说得有理,若单独晋封难免会使其成为众矢之的。”
景弋便拟了旨,晋章宝林为美人,陆宝林为才人。媚央又道:“宫中位分低微者众多,弋郎不如多晋封几位位分低微的小主,以示圣恩深厚。”
端午时,景弋下旨:晋何贵人为御媛,胡才人为贵人,章宝林为美人,陆宝林为才人。
这般晋封,章美人的地位与从前并无多大不同,无非是待遇好些罢了。自然,这四位里,只有章美人是有宠的,有宠爱什么都好说,今后恐怕晋封不会少的,可章美人是个急性子,自是等不及这些。她在碧姚殿中发了好一通脾气,说怎么皇上一去了重华宫,答应好的只晋她为美人,便成了与其他人一同晋封了
其实媚央没想打压章美人,她只是想借故为采澜抬一抬位分而已。
端午当日,许是太后身子好了,又或者重振了精神,特意出门主持端午宴,又嘉奖了晋封的四位几句。说到章美人,却是几句敲打,告诫她千万不可恃宠生娇。大抵是太后永远看不起出身低微的得宠妃嫔吧。章美人很是不忿,却又只能听着。何御媛与陆才人倒是颇得太后喜爱。
一日,媚央携暄儿于御花园散步。莲青指着御花园的花教暄儿:“这个是牡丹,这个是芍药,这个是芙蓉”乳母怀中的暄儿默默地听着,似是懂得,又似没听懂。行至一处莲池,暄儿兴奋地指着那一池盛放的红莲。莲青瞧向那红莲,刚想开口,暄儿将小手指着莲青,咿咿呀呀地似是要说些什么。
莲青看看暄儿,又看看媚央,一头雾水,不知暄儿要自己做什么。“是叫你去采莲吧。”云绾出声道。莲青感激地看了云绾一眼,正要去吩咐莲池旁的小太监采莲,暄儿却大哭大闹。
“不是叫奴婢采莲,那是叫奴婢做什么”莲青道。
却见暄儿小手一指,指向云绾,又将手一抬,指向蓝蓝的天。
“叫莲青采莲便罢了,叫奴婢上天去,奴婢可做不到。”
“可依奴婢看,四殿下是指着天上的云呢。”跟在后面的琳琅道。媚央向天上看去,只见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飘着稀稀拉拉的几片白云,白云随着风缓缓移动,而暄儿的小手所指的方向也随之移动。
一旁的琳琅却若有所思,道:“云绾,白云,莲青,莲花”媚央看向她,也心中惊讶:“暄儿才几个月,怎会如此聪慧”
云绾也领会到了琳琅的意思:“不会吧四殿下,还连话都不会说呢。”
莲青道:“只是四殿下若真是如此早慧,实在是娘娘的一大幸事。”
媚央却摇头:“是幸事,却也可能是祸事,暄儿不是嫡子,若表现出太多的才华,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总之此事不必声张,本宫告予皇上便是,而本宫也自会劝皇上不要把此事透露于他人。”
“但将来皇子进学,总是会显露出来的。”云绾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到那时,本宫也该有保护暄儿的能力了。”媚央说道。
只是远处传来女子的笑谈声,媚央叫莲青带着乳母将暄儿先抱走,自己向前一步,却见是章美人与陆才人。见她俩不像是听见自己方才所言的样子,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二人似乎没注意到媚央再次,话中竟也谈及媚央。只听章美人道:“贵嫔娘娘好大的心思,自己也是自从八品升至主位,却容不得她人了劝皇上把你与何氏、胡氏一同晋封,岂非打我的脸”
陆才人听着面色难看,忙劝章美人住嘴:“这可是御花园,你这话若是叫人听去,还能了得”
“怕什么,”章美人瞧不起似的倪了陆才人一眼,“她若是听见,有本事来为难我啊凭什么她能从御女一位爬到现今这个位子,我便不能我便是要看看,我章婼涵,那点比不上她朱媚央。”
身后的琳琅已是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正要上前制止,媚央却拦住她,道:“随她说去吧,反正嚷嚷也不能让她做贵妃。”
走出御花园时,却是又碰见了二人。章美人见了媚央,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仿佛方才那嚣张的不是她。媚央浅笑道:“二位妹妹晋封,本宫还没有庆贺,倒是抱歉。”
章美人阴阳怪气道:“怕是贵嫔娘娘最看不过嫔妾晋封吧。”
“本宫怎会,”媚央依旧浅笑,仿佛安然接受着章美人脸上昭然若揭的敌意,“前些日子皇上说要晋你与陆才人并何小主、胡小主二位,本宫还为你说了好话呢。咱们一同入宫,现下本宫的嫡姊、戚氏与柳氏已经不在宫里了,本宫对你们可是十分珍惜的。”
话虽这么说,章美人却没信几分:“戚氏是因谁而死,娘娘自己自然清楚。”媚央婉笑:“戚氏是因谁而死自是因她自己了。不过本宫不怪她,精神上的事,也非她自己能控制的,倒是清醒着的人要好好为自己谋算呢。”转身淡淡道:“皇上晋封你们与本宫说过,自也与丹芍宫那位说过,到底是谁不想你平步青云,你可要好好分辨。”
媚央走后,章美人转头问陆才人:“姐姐,你说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贵妃娘娘何必如此呢”
陆才人倒不会偏向哪一方,只是实话实说:“若说这事,我确实没见过朱贵嫔为难打压地位的妃嫔的,反而听说她对姣婉仪、胡贵人等都很好。倒是贵妃娘娘,从前姣婉仪病了的时候咱们也是知道的。”
“是么看来嘉贵妃的确是小心眼的人,可她都是贵妃了,做什么这般对我这样的人,皇上竟也宠着她么”
陆才人瞧她一眼:“皇上宠谁,你我也能妄言”
章美人却似乎完全没把陆才人的话听进去一般,趾高气昂地说着:“等着吧,我定不会比不过她的”
话说一日景弋入长信殿,媚央尽数将暄儿那日在御花园的表现告知了景弋。景弋十分欣喜,仿佛想让全天下人都知晓一般。媚央劝道:“弋郎,暄儿早慧,你我必是欣喜,可在有些人眼里,必会使暄儿成为眼中钉一般的存在。臣妾不想让暄儿成为众矢之的,请弋郎瞒下此事。”又补充道:“暄儿是庶子,皇位大统理应由皇后娘娘的嫡子继承,暄儿将来只要好好辅佐二皇子便是。若是不成,哪怕是做个闲散王爷也是好的。”
“现在说这些,未免为时过早,央儿,朕知道你对皇后没有不臣之心,这便足够了。”景弋道。
d看小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