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贵妃凝视着她，心中也在思索：陆才人这一出，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仿佛是意识到声音太大，陆才人压下音调：“娘娘也知道，嫔妾从前与秀嫔走得近些，所以自然知道，自秀嫔得宠以来，她朱氏便看不惯咱们了。秀嫔落水，嫔妾本以为是意外，可那日那日嫔妾不过是无意中挡了朱氏的路，她便阴狠狠地对嫔妾说说我今后小心点，不然迟早给秀嫔陪葬”
说出“陪葬”那二字时，陆才人的声线压得极低，却又恰到好处地让嘉贵妃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陆才人的神色愈发恐惧，说完之后，竟“嘤嘤”哽咽起来。
嘉贵妃神情凝重，半晌后，她对陆才人道：“好了，快起来吧，别在这儿哭了，像本宫欺负了你似的。”音色已缓和不少。
陆才人起身，神情还有些呆滞，仿佛没有从方才的恐惧中走出来。嘉贵妃移步，她也默默跟在嘉贵妃后头，良久，才道一句：“嫔妾失仪了，娘娘恕罪。”
嘉贵妃勾起唇角：“若是能除掉朱氏，小小失仪又算得了什么”
嘉贵妃携陆才人回到了花婉殿。
“娘娘金安。”花婉殿的奴才们向嘉贵妃行礼，见陆才人跟在后头，也默默地向她福了福身，心中诧异着，却不显露在脸上。
嘉贵妃一甩袖，坐到了花婉殿正殿的贵妃椅上，唤道：“赐陆才人坐。”便有奴婢搬来凳子让陆才人坐。
“陆氏，你确定章氏是朱贵嫔害死的”嘉贵妃心中还是不确定，挑眉试探道。
陆才人知道，说得太过肯定只会令嘉贵妃起疑，便微微低头，道：“嫔妾也不知道，只是听她的威慑，觉得应该是她。况且章氏生前曾与嫔妾说过，说她惹了一位宠妃，很是惶恐，过几日便死了。”
嘉贵妃注视着她的神情，问道：“宫里的宠妃不少，也有本宫一个，章氏只是说宠妃，陆才人怎么就断定不是本宫”
陆才人心道，嘉贵妃也算聪明。她抬头，脸上是单纯的神色：“原也是章氏冲动，嫔妾与她一起的时候，总听她对朱贵嫔言语有些不敬，嫔妾倒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来，她在我面前那般，在其他人面前也未必收敛，许就是那样，传进朱贵嫔耳朵里，才才叫她遭受了那样的苦楚”
陆才人低下头，仿佛是怜悯章氏的样子。嘉贵妃见她神情不似有假，便安慰道：“好了，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当初谁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什么”陆才人却再度抬起头来，目光尖锐，其中喊着化不开的恨意，“是，嫔妾当初预料不到为了，可如今也绝对不会纵了她继续逍遥”嘉贵妃不知怎的，竟觉得身上一寒。
陆才人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手心：“她朱氏一向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嫡姊都可以害死，这样的恶人，怎配做皇上的贵嫔怎配活在这世上”
嘉贵妃知道媚央去冷宫一趟，后来朱胭华便自尽的事情。可惜这件事证据不足，况且景弋早就厌恶极了朱胭华，即便是媚央逼死的她，景弋也未必会如何。至于其他的一些事情，嘉贵妃也有所猜测，只是都没有十分的把握。可想来自己都不知道，也不必期待陆才人知道这些。
即便如此，嘉贵妃还是一挑眉，说道：“仅仅是她嫡姊与章氏么本宫瞧朱氏作的恶可不止这些呢。从前安氏与她走得那样近，你说安氏那两个孩子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若陆才人是真心投靠嘉贵妃，此刻说不定就深信不疑地以为安如钰的两个孩子是媚央所害。然而她并不在乎安如钰的两个孩子到底死于谁手，她是入了绝境之人，世间的正义与她无关，她一心所求的，只有复仇。
可她的演技极佳。此刻，她一听嘉贵妃说完，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芙婕妤的孩子也是如此芙婕妤原是被她骗了么真是不敢相信”
“不然你以为呢”嘉贵妃高傲地说道，“她朱氏恶事做尽，本该罪该万死，可惜，当真是可惜”嘉贵妃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圣上竟被她给迷惑了去本宫身为众妃之首，绝不允许她这样的歹人惑乱后宫”
嘉贵妃说得铿锵有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被眼前的小小才人带动起来。此刻，陆才人在心中微笑，却肃穆了神色说道：“嫔妾愿为娘娘鞍前马后，除去她那样大奸大恶之人”
片刻，陆才人又说道：“朱氏身边的人，除了胡贵人，其他两位也都不是好对付的。洛婕妤背后有洛家，虽与朱家不对付，可害死嫡姊的朱贵嫔却与洛家关系极密。还有那位皎婕妤皎婕妤苏氏是最有心机的，不说那狐媚的脸吧，她满脑子都是勾引男人的手段。却装得像一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似的，和朱氏一样，迷惑了圣上。”
嘉贵妃也颇不喜皎婕妤，此时听陆才人骂她，她心情也好了起来：“你说的不错，苏氏便是那样的下贱胚子，亏得皇上还把她与明月相比，当真是侮辱了明月”
陆才人心思一转：“娘娘，月岂不是皇后和太后才能用的”
嘉贵妃蹙眉，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苏氏再如何，连个主位娘娘都不是，又如何与皇后相比。
“许是嫔妾想多了，可是以月之名，作为苏氏的封号，可见皇上是把她比作了心头的白月光罢。可她那样心机颇深的女子，又怎能与纯洁无暇的月相比”陆才人道。
嘉贵妃眉头一皱，“白月光她也配”
“她自然不配，”陆才人道，“娘娘，咱们可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了。”
“奴婢请婕妤小主的安，”云绾带着身后的几个宫女玉簪、玉屏与玉盘，恭恭敬敬地向皎婕妤请安道，“我家娘娘怕小主这边人手不够，特意送来三个调教好的宫女，供小主使用。”
玉簪、玉屏与玉盘上前行礼。三人皆是琳琅教出来的小宫女，礼仪方面是没错儿挑的。
皎婕妤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贵嫔娘娘厚爱，只是嫔妾人手够用，便不必娘娘费心了。”
云绾委婉地笑着：“小主，这可是咱们娘娘的一片心意，您看”
云绾的话音拉得好长。皎婕妤见云绾态度，知道推辞不得，只好诺诺应下。
云绾这才展开笑容：“如此咱们娘娘便可放心了。”
云绾转身离开了婵娟殿，三个小宫女留了下来。其中大一点的玉簪问道：“小主，您吩咐咱们三个做什么，咱们一定任劳任怨。”
月柔见皎婕妤不知所措，便说：“你们三个，便先去后殿监督一下那里洒扫的宫女吧，之后咱们小主再给你们分配任务。”
三个宫女连声应下，鱼贯走出正殿。皎婕妤神色疲惫地倚在榻上，月柔道：“咱们就真的留这三个玉在这里”
“我还能怎样”皎婕妤看向月柔，“恩宠家世我样样比不过她，她又是那样厉害的人左右我都不会与她争宠就是了。”
“那卫太医呢她们若是真来监视，小主向外递东西可就难了啊。”月柔眉间尽是担忧。“唉，”皎婕妤道，“便断了吧，断了吧我与他的情缘，早在我被李太医暗害后再度得宠之后便该断了。深宫寂寞，可我又何必牵连他他的大好前程，不能因我毁了。”
月柔瞧着自家小主的神色，知道她并没有了却对那个男子的情意，而是十分地无可奈何。可她也只是一介奴婢，并没有办法。她与她的主子，皆是后宫争斗中的牺牲品。
春意渐浓，转眼又快要是一年，时光匆匆，今年媚央已是十九。媚央在年方十八的时候有了第一个孩子，现下依旧是亭亭玉立，容貌身姿皆是少女一般，却多了几分微妙的成熟韵味。
今年的春也不会选秀的，若是下次选秀，起码要待至后年。那时媚央该已入宫六年，却不知她又会走到如何地步。
媚央一路上走得不算顺利，却比任何人都要迅速。自从八品御女至从四品贵嫔，又有了一个皇子，还有着帝王的无限宠爱，媚央只觉她这四年倒是要羡煞许多人了。只是这不够，远远不够，在面对某些力量时，媚央现在根本没有保护自己与所爱之人的能力。若想一世安稳，媚央只能尽力一步，再一步地向上爬。这什么时候是终点除掉嘉贵妃的时候吗坐上妃位，乃至贵妃的时候吗还是成为皇后，或是待暄儿成为下一任帝王的时候若真当如此，那时的媚央，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只是那时也未必全部安稳
只是路还很长，现在往终点去看是没有意义的。她只有一步一步去谋算，织成一张密密的网，来禁锢住有可能伤害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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