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第一氏族 >章一一八 也曾意气风发
    张文铮,字长兴,年四十有三,官宦之后,祖上曾任秦州将作府府监,其父乃是河西之地有名的符师,家族在秦州城也属大族。

    张文铮天资聪慧,四岁能文,七岁能诗,有过目成诵之才,在秦州也是颇有盛名的神童,十五岁就已经是锻体境九层大圆满。

    彼时,张文铮被视为能让张家家势大兴的天骄奇才。

    如赵宁一般,张文铮也被家族倾力培养,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要什么有什么,只希望他能成为举国闻名的大符师,进入朝廷将作监,成为皇朝大匠,将家族从秦州带进燕平城。

    起初,张文铮表现得非常符合家族期待,炼制符兵的技艺日益精湛不说,还能文能武,这为他在家族和秦州城中赢得了许多赞誉,大家都夸他少年老成,识得大体,将来必成大器。

    然而要成大器哪有这般简单,所谓的少年老成,如果不是年少吃苦积淀而来,只是本能听长辈的话,那也绝对谈不上稳固,并非真的老成。

    秦州城第一大族,便是门第世家——关中庞氏。张家与对方关系不错,因为张家炼制符兵的水准独步秦州,制造出来的符兵性能更强,庞氏便请张家的符师为他们炼制紫晶石符兵。

    有了这层关系,两家往来逐渐频繁,庞氏势力非比寻常,张家怎能不有意结交,久而久之,两家便愈发亲近。

    在这种情况下,张文铮认识了庞氏的千金小姐,少年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加上张文铮名声在外,庞氏小姐也他高看一眼,时间一长,两人便情投意合。

    然而问题也出在这,自古男人娶妻,女方门楣低一等很常见,但要女方下嫁,那就不容易了。庞氏的嫡女自然是要攀高枝的,这样才对家族有利。

    彼时张文铮与庞氏小姐都年少,对人情世故不甚精通,两人私下一合计,都觉得只要张文铮出人头地,有大好前途,以两家的亲近关系,二人必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何谓出人头人?庞氏是书香门第,张文铮若能科举高中,进士及第,则必然被庞氏接纳。

    从那以后,张文铮便放弃了钻研符兵之道,一门心思扑在了圣贤书上,日夜苦读,废寝忘食。

    张家当然不希望张文铮去考什么科举,家族世代传承的符兵之道才是根本,开始是劝说,后来就是家法……

    但张文铮却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家族如何教训、逼迫,始终不改其志。

    他一方面是为了跟佳人长相厮守,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家族符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再者,他是考科举走正途,又不是去弄歪门邪道,并自信日后高官得做以后,同样会对家族有大益处,并不算不肖子,所以意志坚定。

    张文铮不愧是曾经的神童,纵然之前没有太花心思在诗词文章、时务策论上,纵然因为家族反对没有名师教导,也只用了两年时间便取得了举人身份,有了去京城参加会试的资格。

    那年初春,顶着一个逆子的名头,张文铮单人独骑离了秦州城,没有任何人出来相送。等他行到十里亭的时候,被庞氏小姐飞马追上。

    当时正是乍暖还寒,芳草萋萋的时节,两个苦命鸳鸯在长亭外执手相看泪眼,互诉衷肠,立下永不相负的誓言。

    直到山外日头变成了夕阳,终是不得不折柳送别,一人策马远行,不断不舍回首,一人孑然目送,在晚风中吹响短笛。

    那时张文铮没有想到,这会是两人最后一面。

    千里迢迢去了京城的张文铮,信心满满的在京城准备多时,正当他准备踏进考场的时候,有族人急急忙忙带来了噩耗。

    主事秦州将作府的张家家主,因贪渎入狱,在将作府任职的张家族人符师,不是被牵连,就是被罢官。

    大感冤枉的张家族人,向刺史——庞氏族人诉冤,却被对方告知证据确凿,不止张家家主要问斩,在将作府任职的张家符师,也要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在张家族人百般祈求下,刺史才隐晦暗示,要想救他们的性命,必须大量钱财打通关节。

    需要的钱财实在是太多,张家族人只得变卖家产。而诡异的是,秦州城无人敢收购张家的各种产业,说那是罪官的罪证,要查抄的。

    最终,只有庞氏愿意收购,说什么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但价格只能是市价的三成。

    可怜张家家主在狱中被刑讯过度,已经奄奄一息,张家为了救人,只能将所有产业都卖给庞氏,又掏空了家族库房,总算凑够了钱财。

    张家家主被救出来时已经昏迷,张家用尽办法,也只让张家家主在临死前说了一句话:是庞氏为了吞并张家,栽赃嫁祸了他……

    张文铮回到秦州城时,家中一片缟素。

    自那之后,曾经在秦州城也算大族的张家,就此彻底没落。

    张家用变卖祖宅得来的钱财,让张文铮父子带着来京城,托一位曾受过张家家主恩惠的军中故友帮忙告御状。

    他们来了京城后,却被告知这事根本没有可能成功,因为如今的朝堂宰相出自徐氏,而庞氏不仅是门第世家,还是徐氏的姻亲家族,权势滔天,张文铮他们手上还没有什么实际物证……

    最终,那位军中故友依照张文铮父亲的意思,用他们带来的一部分钱财,帮张文铮在巡城都尉府谋了个差事。

    张文铮起初还想靠着自己的才能,一步步升迁,等到成为皇朝重臣,大权在握的那天,再为张家沉冤昭雪,让庞氏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只可惜,他那时太年轻,想得太简单。

    且不说都尉府里世家公子多如牛毛,张文铮想升迁不容易,都尉府还被京兆府压得抬不起头,根本没有办大案立功的机会。

    而后,出自庞氏的庞升,更是出任了京兆尹。

    在京城这个王公贵胄云集之地,张文铮一个孤苦无依的年轻人,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无济于事。

    岁月如白驹过隙,二十多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曾经才华横溢的风流俊彦,如今鬓角已生华发,每当月上中天,在灯火昏黄的简陋住宅里回首往事,看到的不过是蹉跎年华。

    日复一日累积下来的不甘、悲愤与自责,在看不到半分人生希望的中年光阴里,也只能无奈的合着灼热的劣酒咽入肝肠。

    ……

    听罢张文铮的讲述,赵宁有不短时间的沉默。

    人间的幸福大多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不同。毫无疑问,只要拥有的权力与财富越多,幸福就能越多,这世上大多数问题都能靠它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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