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笑良久无言。想必那女子也定是知道人类短短的一生于宋笙那样的灵族而言，恍若弹指一挥间。短暂欢愉之后，便会是生离死别，但她仍甘之如饴。在心爱的少年郎面前一点一点容颜枯败直至老死，还是因为畏惧这样的残忍而从一开始就将爱情拒之门外她选择了前者。
林笑笑默然，如果是她自己，又会怎么选白翊之前说的“种族异差”，原来竟是这层意思吗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句诗，再念一念，竟多出许多悲凉。
“残忍”白翊于晨曦微光里眯眼看林笑笑，“要说残忍，是对宋笙残忍吧”
林笑笑一时竟被他盯得语塞。
“她倒是一去了之，独留下宋笙一个人苦情。”白翊越说面越冷，“偏宋笙是个专情的人，往后余生，他还要伤情孤独多久一千年一万年”
林笑笑动容，原来竟是她想简单了吗她以为那女子在宋笙面前一点点老去已是残忍，却不曾细想，活着的人才更痛苦。何况宋笙的余生还有很长很长。
“那么，关于iian的事，就不要告诉宋笙了”林笑笑终于明白了，白翊为什么如此抵触让宋笙知道iian的存在这件事。
“不然呢难道要让宋笙再经历一次以前的痛苦吗”白翊转过头，不再看着林笑笑，“iian是宋笙恋人转世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不想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林笑笑罕见地乖顺，点头：“知道了。”她虽然喜欢听八卦，看男男女女爱得死去活来，但若是当事痛苦万分，那也是她万万不想看过的。
朝阳一点一点升起来，淡金色的阳光落在脸上，暖意横生。林笑笑和白翊谁都没有再说话，风从海边吹过来，静谧的空气里慢慢滋生出一点点寒凉来。
林笑笑抱紧胳膊，迎着朝阳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将那句盘桓在心里的话问出口。
将来，若我老死，往后的千万年里，你还会忘得我吗
林笑笑暗自好笑，她若问出口，祭司大人的答案必会令她伤心，如此便不问更好。林笑笑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冲白翊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回卧室睡觉。
林笑笑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睡眼惺忪，头发蓬乱地去厨房找水喝，路过客厅看见白翊坐在沙发上，瞌睡虫立刻就被吓跑了。
白翊西装笔挺，翘腿坐在沙发上，正盯着茶几上摆着一盒鲜切水果。
林笑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默默抚额，那盒水果除了西瓜就是火龙果，他不会是想让她给他挑火龙果籽
林笑笑打算无视祭司大人的目光，继续往厨房走。白翊却轻声跟了过去，等林笑笑倒好了水，一回头，差点撞进白翊的胸膛里。
直到此时，林笑笑才发现白翊穿上那套西装是新的，虽然跟阿玛尼那套颜色相近，但里面的马甲款式却不同。
“你这衣服”林笑笑盯了眼去看，这才看清，不仅西装，就连白衬衫和袖扣也不是昨天的，“不会是偷的唐棠的吧”
“偷”白翊一脸傲娇，“明明是我不要，他硬塞给我的”
白翊这样说，其实也没有错。只不过他刻意省略了一些细节而已。
那是早晨七点钟的光景，他欣赏完了日出，想去客厅坐一坐，一开门却见唐棠拎着衣服鞋子立在他卧室门口。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愣了愣又同时开口：“你”
白翊到底是活了千年的，即便人在屋檐下，也能有理直气壮的气势。不过瞬间，他便恢复了一贯的傲娇淡定：“呓，大清早的提供更衣服务吗”
唐棠不气反笑：“总不能让大祭司穿着昨天的衣服吧，所以就在自己衣橱里随便找了一套准备扔掉不穿的。”
唐棠这话显然是气话，那套三件套的西装吊牌他是刚刚摘掉的，而手上的皮鞋鞋底的保护膜都还没有撕掉。但他就是看不惯白翊这副“大祭司”的派头，想来他不在的时候，白翊定是用这样的派头“奴役”林笑笑呢。
“你觉得我会穿你准备扔掉的衣服”
“不会。”唐棠笑，“但大祭司应该更不想光着身子外出吧”
白翊蹙眉，似是想起了什么。
唐棠的笑容就越发灿烂：“我，这个体贴的人类，已经帮大祭司将昨天穿的那套衣服送去干洗店了。”
白翊低头看一看穿上的真丝睡袍，嘴硬地说：“只有长得实在不好看的人，才会特别在意穿什么衣服。像我这样的，穿这身袍子出门照样有掷果盈车的效果。”
“那是当然，毕竟大祭司是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呢。”唐棠话锋一话，“不过，大祭司忘了您身上这袍子，也是我的呢。”
唐棠变本加厉：“如果大祭司嫌弃我这些衣服，不如把身上的睡袍也一并脱给我吧”
白翊面上笑意不减，心中风雪交加。堂堂灵族大祭司，竟要沦落到衣不蔽体的地步与其被愚蠢的人类羞辱，不如一个赤焱诀劈过去，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白翊手指刚动，唐棠就笑着说：“您精力还没恢复呢，就别想些打啊杀的了。万一，我一个没控制住意念，先把您身上的袍子给弄飞走了”
白翊下意识裹紧睡袍：“你敢”
唐棠就微笑着无所畏惧地看着他，脸上分明一副“你看我敢不敢”的表情。
白翊黑着一张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温和的唐棠到底是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儿，顺势给白翊台阶下：“呐，衣服反正我放在这里了，穿不穿随便你。若是不穿，就请大祭司硬气到底，连睡袍都不要穿，干脆变出原形，我还是比较放心笑笑跟一只孔雀在一起。”
“”
不等白翊回答，唐棠就将衣服鞋子一股脑儿塞进白翊怀里，转身拎了包出门。独留白翊一人对着已经被关上的大门出神。
等白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细细摸了那衣服和鞋子，才发现唐棠是故意的。他虽然对人类世界的品牌不是很懂，但材料质感还是能看得出来。衣服是纯羊绒的西装，鞋子也是上好的鹿皮。既然如此，白翊决定勉为其难地试一试。等试完了，白翊觉得到底还是比穿睡袍顺眼那么一点点，虽然睡袍没什么不好，但他想一想林笑笑花痴的眼神，总疑心她会一个克制不住将他的睡袍扒掉
就在白翊暗自回想早晨互怼输给唐棠那一幕时，林笑笑已经绕着白翊转了三圈。
“嗯，糖块儿眼光不错。这衣服祭司大人穿很合适。”林笑笑见白翊脸上得意之色渐起，故意打压他，“不过，比糖块儿本人穿还是差了一点。”
白翊气得磨牙：“林笑笑，你找死吗”
“不敢不敢，谦虚，谦虚。”林笑笑抱头鼠窜，“祭司大人，我这不是替你谦虚一下嘛。”
林笑笑一边向客厅走，一边四处张望。糖块儿连白翊的衣服都准备了，不可能缺了她的啊
林笑笑目光四处游走。翊一眼看穿她意图，指指唐棠卧室门旁的大袋子：“给你的。”
林笑笑走过去一看，巨大的纸袋上用便利贴贴了两个笑脸笑笑，果然是给她的。
就知道糖块儿不会忘了她。林笑笑喜滋滋将那大纸袋拖到沙发旁，往地毯上一坐，从纸袋里往外掏东西，再献宝一样一一放在地毯上。
林笑笑开心地哼起歌。白翊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翻杂志。只在林笑笑不注意的时候，他才装着不经意地瞥一眼地毯上的东西，然后撇一撇嘴角，暗自吐槽，没见识的凡人，这么些小玩意儿都能让她这样喜形于色。
不一会儿，地毯上已俨然是个小杂铺摊。一新一旧两只手机，一张新手机卡；一套恤短裤，一件连衣裙，凉鞋、凉拖各一双；银行卡一张，笔记本电脑一台。最底下，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就写了一句话：“我跟导师野外勘探去了，一周后回来。缺什么东西自己买。”
林笑笑摸出自己昨晚摔碎屏的手机，将手机卡从里面卸出来。她的手伸向地毯上的新手机时，犹豫了一下，最终拿起了另一只九成新的手机，将自己的手机卡装进去，开机。立刻就有新的短信跳进来，竟然是iian发来的。
“昨晚，多谢。”
“听说你在找工作。这家酒吧需要歌手，我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你有兴趣就过去看看。”
第三条短信是一个手机号。
林笑笑怔怔握着手机，显然对于昨晚的事，iian并不想不说，但林笑笑知道她的感谢也是真诚的。对于iian这样平日很少与工作人员说话的明星来说，主动给她介绍工作，已经算是把她当作朋友了吧
只是，昨晚白翊说，怨灵只会选择“爱而不得而生怨”的人附身。那么，像iian这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竟然也会爱而不得吗
林笑笑怔忡不已，白翊抬头见她这副模样，不觉诧异。
林笑笑就迎着他的目光解释：“是iian发短信来。”
“噢。”
“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工作。”
“噢。”白翊低头继续翻杂志。
“酒吧驻唱，薪资不错，还可以练练临场表现”林笑笑见白翊丝毫没有注意听她说话，小脸一垮说，“但是，我不打算去。”
白翊漫不经心翻过一页杂志：“噢”
两秒后，又突然放下杂志，看着林笑笑，郑重说：“不行。你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