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李直接拉到了学校,卸了行李并存放停当后才往村长家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但能见度已很低。一路上荷锄而归的村民看见我跟村长都纷纷站到路边驻足。

    白天的时候,除了在一些比较难走的路段或者遇见庄稼地的时候村长下车牵着马之外,大多数时候,村长都是将缰绳搭在马背上,任由马悠哉悠哉地前行。自从天色变暗以后,村长就一直牵着马,也很少说话了,只是小心地前行。

    说实话,让村长在前面牵引着马,而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却坐在马车上,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当遇见那些荷锄而归的村民后,我就更是坐不住了,好几次都想要下来走路。可终究还是拗不过村长。村长说我是头一次来,对路况不熟,还是坐在马车上比较好,以防万一。而且,远道而来就是客,因此坐在车上也是无可厚非。

    村长的话挺有道理,于是坐在马车上的我也觉得心安理得了不少。

    到了村长家门口,我刚跳下马车,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把我吓得够呛,我差一点就往回跑了。我以为村长家的狗就要向我扑过来了,但是并没有。我站住一动不敢动,屋里黑灯瞎火的,村长也不勉强我。

    村长只身摸索着进屋去,没一会儿,村长手里提着一盏马灯出来接我。

    马灯看起来已经有些岁月了,我觉得挺好奇的。小时候,也见过马灯,只是后来都不知道家里的那些马灯都放到哪个角落里去了。自从村里通了电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看着村长手上的的马灯,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发愣。

    村长发现我看着马灯走了神,叫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觉得有点尴尬,笑了笑,说:“小时候家里也有这玩意,不过现在应该成了古董了,也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村长将灯放在一张桌子上,拉过来一把竹椅,叫我坐下来休息。

    初次到村长家,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这种陌生令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同时也令我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看着村长忙前忙后的,我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每次村长消失在黑暗里的时候,我就想坐下去。可是我的屁股都还没来得及碰到竹椅,村长又从黑暗里钻了出来。我就像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我感到不自在极了,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总觉得抬起来不合适,放下去也不合适。

    过了一会儿,村长从门口出去了。屋里立刻变得安静起来。我很想跟着村长一起出去。我非常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虽然那盏让我回忆起很多小时候的事的马灯正燃得正旺。虽然我就被包围在马灯的光晕里,但光圈之外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黑暗像只怪兽一样正张着黑洞洞的嘴,对我虎视眈眈。可是村长出去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自然也不好意思跟着他一起出去。于是我只好蜷缩在竹椅里。马灯的光圈就好像是被村长施了法一样,只要我离开那里半步,都会有危险。因此,我不敢走动半步,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很快村长的脚步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心跳声。心跳声虽然很短促,却异常的清晰。

    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我感觉好像整个地球都在起起伏伏。我感觉屋内每个黑暗的角落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凉意慢慢爬上我的背。可我分不清这股凉意是来自身下的竹椅,还是我臆想出来的黑暗里的眼睛。

    我将双臂抱在胸前,我越抱越紧,同时我的双手分别抓住竹椅两边的扶手,抓的紧紧的,仿佛是深怕自己会被什么东西抓走似的。我感觉竹椅都因为颤动而发出细密的吱吱声。

    “爷爷,爷爷”

    当我正感觉光圈之外的黑暗越来越近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我立马坐了起来。我不想让人看见我那副窘样,我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看着门口,心里充满了希望,却也无比的紧张。

    一阵急促却很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孩出现在了门口,嘴里还“爷爷,爷爷”地喊着,可能是刚刚跑得太急,呼吸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想必是小男孩看见自己家里有灯光了才急急忙忙跑回家的。记得小时候,我也是经常如此。

    小时候,每当家里的大人都下地劳动去了,家里没人掌灯,黑漆漆的。天黑以后我宁愿在外面玩,也不肯回家。一直玩到家里亮了灯才急急忙忙跑回家。有时候,天黑了,地里的活还没有干完,可是剩下的活又不是太多,要是留到第二天再去完成吧,就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安排。所以,大人们索性就抹黑或者借着月光把最后的活干完。可是,当把活干完了以后再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就去玩伴家里。当家里的大人回到家发现我并不在家里,才满世界地找我。尤其母亲,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边喊着我名字,一边挨家挨户地找我。

    当母亲终于找到我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吃过晚饭了,而且还在某个玩伴的床上睡觉了。母亲一边向那家人道谢,一边将我从床上抱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我背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母亲一方面担心我会醒过来而很小心地走路,另一方面又总是不停地对我说话:“儿子啊,咱们回家啰”

    一路上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就说这么一句话,后来我发现其他的大人也是这样。据说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小孩子的魂迷路,尤其是每当经过岔路口的时候,更是要不停地对小孩子说话。大人说,小孩子比较调皮贪玩,晚上走夜路时要是不对小孩子说话,他们的魂魄很可能会跟着某个小鬼一起玩而忘了回家。当他们想要回家的时候,就很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村里有的小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大人们都说是他们的魂被小鬼勾去了。

    伏在母亲的背上,仿佛自己是睡在婴儿摇篮里,极大地满足了自己对母爱的贪婪,所以一路上都假装自己还在睡觉。实际上,当母亲把我从小伙伴的床上抱下来的那一刻我就醒了,但就喜欢让母亲背我回家,喜欢听母亲近乎自言自语的对话。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母亲背我回家的时候,她的步履变得越来越蹒跚起来了。被我的双手箍住脖子的母亲的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了。

    一段很短的路程,途中也要停下来好几次将我往上提,可是没一会儿我就又下坠得快要掉下去。母亲又不得不停下来再度将我往上提,母亲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滴在我手上,滚烫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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