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宫里的贵人都忙得很,没闲工夫替一个小小的赵瑾分辨这桩公案,便当做意外处理了。

    也不劳烦太医,老内侍用力一掐赵瑾人中,她便悠悠醒转。

    因见她浑身湿透了,庄王世子十分好心地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袍,并命长随送她回赵家。

    其中含义,不说也明白。

    赵瑀只站在一旁看着,并未上前帮忙,也没有主动提出送赵瑾回家。

    赵瑾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乱哄哄闹过一阵后,南花园复又恢复寂静,赵瑀发现,放在凉亭坐凳上的那个红木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多时,蔓儿也回来了。

    她看上去精神还好,只眼睛略有些红,似乎是哭过。

    这里绝对不是说话的地方,赵瑀和李诫什么也没问。

    从宫中出来已近午时,仲夏的太阳高悬中天,晒得屋舍街道一片蜡白,热气融融扑面而来,地面几乎都要冒烟儿。

    尽管马车在柳荫下停着,但刚掀开车帘,赵瑀就被一阵热浪逼了回来。

    李诫见状忙给她换了一顶凉轿,让蔓儿和她一起坐,自己打马随行。

    一出城门,尽管风扑到身上还是热的,但已没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感,道两旁的杨树林和着熏风哗哗抖着叶子,倒好似两排人在拍巴掌欢笑。

    赵瑀轻轻问道:“见到旧人了?”

    “嗯。”

    “可还好?”

    蔓儿勉强笑了下,佯装开心道:“都挺好的,奴婢见了好几个姐妹,都羡慕奴婢可以在外头当差,自由着呢!她们一年到头只能在宫里头,等闲连老子娘也见不着,一个个都眼巴巴等着够岁数了,主子开恩放出来。”

    赵瑀笑道:“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

    蔓儿怔楞一会儿,下意识道:“太太要打发奴婢走?”

    “你想到哪里去了。”赵瑀摇头笑道,“我是说你的终身大事,你比我还大几个月,顶多再留你一两年,就要给你说亲,你心里要有个章程。”

    蔓儿的目光透过纱窗看向轿外,有点茫然地说:“让奴婢想想。”

    赵瑀并未再开口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去打扰她。

    轿外骑马的李诫似乎也察觉到她们二人的异常,扭头看了一眼,继而若无其事地说:“今儿个面圣,皇上令我明年桃花汛前务必把黄河河堤修好。兖州府的情况我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咱们须得尽快启程。你们若是想在京城玩玩,这两日可要抓紧了。”

    赵瑀笑道:“好容易回来一趟,我要多陪陪母亲,给蔓儿放几天大假散散心,刘先生也没来过京城,你领着他到处逛逛。”

    提起刘铭,蔓儿不禁失笑道:“他朋友遍地都是,您没看他前阵子天天外头瞎踅摸,刚来没两天,京城混得比谁都熟,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气氛这才略显轻松。

    等回到住处,赵瑀把得来的赏赐分作四份,吩咐蔓儿给众人送去,“秋香色花卉纹和墨兰底子银团花纹的缎子,还有这两匹蝉翼纱,是给上院的两位老太太,你帮着她们配配花色。这个洋红的料子,还有这两只金钗给玫儿。还有这个,”

    她拿出一方端砚并十只湖笔,“给外院的刘先生。”

    蔓儿忙不迭称是,和小丫鬟各自抱着一堆东西,挨个院子送去了。

    李诫翘腿在凉椅上半躺了,手里的大蒲扇摇得哗哗的响,“看样子蔓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特意支开她,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赵瑀在他旁边的方凳上坐下,将蔓儿今日的异常仔细说了,“许是我疑心太重,我总觉得蔓儿不是见什么旧友,她当时的样子很不对……我先前一直怀疑她是上面安插的钉子,后来她表现得很忠心,也的确得用,我便慢慢信她了,可今天这样,我又开始拿不准。”

    李诫手里的扇子渐次停下,他凝神想了半晌方说:“她在咱们身边这么久,我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也没见她和外人有什么联系……倒是蹊跷。”

    “这个旧友到底是谁?我是问不出来的,你和她也有一段渊源,不然你问问她?”

    李诫却有不同的看法,“别看蔓儿整天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其实她嘴巴严得很,不然也不会被王爷……皇上选到书房当差。她若不想说,谁也问不出来,反正咱们事无不可对人言,随她去吧。”

    赵瑀眼波微动,闪着揶揄的目光,挑眉笑道,“我总觉得你对她特别的宽容……”

    这下李诫吓得不轻,忙坐起来解释说:“不是不是,绝对没有,我是想啊,能指挥蔓儿的,也就那几个小主子。现在太子都立了,还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管他东西南北风,我自稳坐泰山中——只要我不瞎掺和皇位纷争,任凭她是谁的钉子我也不怕。”

    赵瑀又道:“她和刘先生走得很近,我瞧着他们像是有点意思。”

    李诫嘿嘿一笑,“你什么

    时候揽上媒婆的差事了?他们的确关系不错,不过这也说明蔓儿没有出卖我,否则就凭刘铭的身世……”

    他忽然打了个顿儿,慢慢敛了脸上的笑,思索一阵苦笑道:“我还真把这事想简单了,又是庄王世子又是温家的,我现在对头太多,如果刘铭身份泄露,有人刻意拿他做文章,也够我喝一壶的了。”

    “那要不要赶紧和皇上说一说,求求情?”

    “主子为人宽容,这事他不会生气,但是当皇帝的,各方面都要考虑到,我不能给他添麻烦,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嗨,不就一个前朝旧主的后代,又没犯上作乱,我就不信还能要了我的命!”

    赵瑀不由叹道:“在濠州的时候,刘先生为帮你办案就出力不小,这次为救你更是到处奔波,无论如何,咱们要对得起人家。”

    李诫点头道:“嗯,我得给他想个更稳妥的出路。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在南花园是怎么回事?我大概能猜到是建平长公主设局害你,想让庄王世子毁你的清白……可你怎么破局的?”

    “那个小亭子极力诱导我去南花园,有意无意间,花园子就剩我和二妹妹,任凭谁也能察觉出不对,而且我那二妹妹也着实时运不济。”赵瑀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她想推我入水,却不知道我早从湖面上看到她的倒影,那我怎能让她如愿?”

    李诫也跟着笑起来,颇为幸灾乐祸地说:“庄王世子的年纪比她爹的年纪都大,后宅侍妾通房无数,这下可有她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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