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夜行歌(上) >第5章 :杀手
    “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没那么容易死。”挺直了脊背,少年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些微的黛色几乎融入天际。

    “殊影……”

    “嗯。”

    “你也别死。”

    要接近一个有敌意的人,很难,更别说取得她的信任。

    他们也算朝夕相处晨昏共度,只是面对面的每一刻都在训练和教习中度过。如何接近暗杀对象,刺杀成功后如何潜形逃遁,乔装改扮利于探查,还有下毒,伏击,侦形,探问,用间,使役,各国语言,习俗……他从没想过当一个刺客要学这么多。相较之下,战奴营和淬锋营中教授的仅是纯粹的搏杀,反倒简单了。

    她的话很少,只是点出要领,偶尔示范,剩下的全靠他自己摸索。没有做对,她也从不责骂,只会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留下他立在当场,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长达一年的共处中,她偶尔离开过几次。和其他七杀不同,她从不带他下山,本该形影不离的护卫被闲置教中,他不是不清楚传言会是怎样不堪。而他不在乎那些轻蔑的目光,只是暗地里有点着急——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寻到机会逃出困局。

    九微已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刺客,任务完成得迅速、漂亮。最近又一次谒见教王,获得了不少赏赐。没有任务的时候,两人时常闲谈,九微总不忘从山下带回一些新鲜玩意儿给他,在这里他是唯一的朋友。

    除此之外,他很沉默。因为她,更沉默。

    年龄尚幼的女孩,行止却如清修的苦僧,极少外出,绝不放纵,鲜有分心的爱好。每日在小楼的第二层做什么,一年多了仍然猜不出,总有无形的戒备充斥,隔断了试探的可能。

    也许终将困于山中,在舒适而冰冷的囚笼中了此一生,如果真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难道永远如此刻这般在殿外等候她出来,又回去,做一个影子般的跟随?

    弑杀营的少年们大概是精力过于旺盛,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总是寻衅打架,教王对此并不在意。或许在他看来,那就像是蓄养的家犬需要适当的活动。

    耳边隐隐传来讥嘲,他懒得抬眼。不过纵然流言轻鄙,倒没有人敢当面向他挑衅。迦夜的地位到底远高于普通杀手,他虽不受重视,也仅止于私下的挖苦嘲弄,无人敢冒惹恼七杀的风险。

    难听的话语入耳,他只当作未闻。若是当年在江南,恐怕早就一怒拔剑了。道理也就是如此了,若是当年能够略微隐忍,稍许聪明,又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

    午后的阳光从花叶间投下,像筛过的金币落在地面,树影深浓。

    他自嘲地笑了。

    紫夙不自觉地慢下脚步。

    那个少年立在花架下,连带四周的喧闹皆沉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双袖微拢,俊貌微冷,垂落的眼睫遮住了星眸,一袭青衫衬在花影中,莫名的寂落。心,情不自禁地一跳。

    “你是谁?”

    问得很平常,声音却不普通,柔媚入骨,带着三分轻嗔三分爱娇,听着魂先酥了一半。

    他抬起头,眼中像映入了一团火。

    卷曲的黑发如瀑披散,衬得肌肤象牙般皎白,额上系着一串金链,鲜红欲滴的宝石恰好落在眉心,随着行走轻轻摇晃。猫一样的眼微陷,琼鼻如玉,说不出的妖娆。比容貌更引人遐思的是凸凹有致的娇躯,在金色纱衣的轻裹下流出无限风情。

    他没有回答,鼻端传来勾人心魄的甜香,反而微退了一步。仿佛不曾瞧见他的刻意回避,女郎附身上前越加放肆地打量。

    “弑杀营的新人?可是未曾见过呢。跟姐姐说,你叫什么名字?”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指似要抚过他的脸,被不落痕迹地闪开。

    “殊影。”

    清冷的话音入耳,玉手忽然定住,女郎转而漾起笑,转首看向廊边行过来的人,“原来是妹妹的人。近来可好?”

    “紫夙刚回山,想是辛苦了。”迦夜客套地略一点头。

    “可不是,山外哪有教中舒适。”女郎掩唇娇笑,“走之前风闻教王要赐你影卫,就是他吗?”

    “不错。”

    “说起来,教王对迦夜可真好。”紫夙似怨似嗔,“把这么俊的人都留给妹妹了。”

    “都是教王恩典。”

    “可听说你不怎么喜欢。”水样的眼一荡,吐气如兰,“和姐姐换一个怎样?我身边的人随你挑。”

    “多谢紫夙,可惜此人为教王所赐,迦夜不便擅改。”

    “真是可惜。”紫夙叹息出声,“这般出色的人儿,我都心动了,不介意我常找他聊聊吧?”

    “随紫夙的意。”迦夜似乎全不在意,转身欲行。

    “妹妹,听说教王这次遣你去卫渠国,可真有此事?”紫夙懒懒地倚在花架子上,不知有意无意,娇躯离他极近。

    “紫夙果然消息灵通。”

    “你不带他去?”

    “我自有安排。”

    “或许是姐姐多嘴,可一个有名无实的影卫留着又有何用?”紫夙轻笑了几声,“妹妹不心疼,我可觉着浪费。要不我上禀教王给妹妹换一个可好?换个利落的,办事也方便。”

    “小小一个影卫,倒是让紫夙费心了。”迦夜牵了牵嘴角,“只是教王的安排自有道理,迦夜不敢擅自揣摩,更不敢有劳姐姐。有事待办,改日再叙。” 言毕朝殊影点点下颌,转身沿着回廊去了。

    目送两人的背影,指尖掐下一朵花,紫夙颇具玩味地微笑,口中道:“真是……千冥,你怎么看?”

    一个身形从树后现出。玉冠束发、容貌端正的年轻男子偎近女郎的身畔,神情中有种浑不在意的慵懒,眸子里却是说不出的狂热,双手自然而然地抚上裸露的腰肢。

    “能怎么看,她还太小,恐怕是完全不开窍。”

    磨蹭着香馥的肌肤,男子语音模糊,凝视着远去的纤影,又道:“你看上那小子了。”

    “只是瞧着挺有趣。”微微的麻痒让紫夙轻笑,“你不也一样,可惜你赢不了她,不然……”腰际的手蓦然一紧,她娇呼出声。

    “别激怒我,对你没好处。”千冥钳住丽人,淡淡道,“她迟早逃不出我的手心。”

    “是啊,就像我一样。”女郎秋波一转,媚眼如丝。

    千冥看着她微嗔的娇容又笑了,俯身轻哄,嘴上说的却是与轻松的神色截然相反的话语,“左使昨日和枭长老密议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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