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夜行歌(上) >第6章 :卫渠
    “国主哪里的话,本是我们仓促到访,惊了主人,倒是失礼了。”迦夜落落大方地应对,言语间颇有气度,虽然形容尚稚,却让人不敢小视。

    “敢问教王对敝国今年的岁贡可还满意?”国主谨慎地探询。

    “本教与贵国一直交好,素有默契,教王多次提及国主,均是称誉有加。”

    “如此甚好!还请尊使在教王座前多多美言,敝国感激不尽。”手微抬,一旁的随侍立即捧上金盘,满满的金珠上堆着硕大的宝石,闪亮耀眼。

    迦夜淡淡地扫了一眼,点头致谢,“多谢国主盛情,在下定当转告。”

    “敢问尊使此行是……”国主终究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迦夜像是恍然想起,脸上泛起浅笑,“此来是为了祝贺国主喜得爱女,并无他事。”

    国主惊疑不定,与近臣对望了一眼。朝贡往来之余,每逢贺庆之事,魔教也确有使者到访,只是这个时候……

    “此前与各国往来俱是贵教獍长老主理,两位可是长老属下?”一旁的文官开口,微笑着试探。

    “不错。”

    “请恕小臣失礼,獍长老的下属倒是少见两位这样的少年英杰。”文官的眼睛紧紧盯住她。人所共知,魔教各部唯有恶名远播的杀手营是少年。

    “这位大人是……”她神色不动,不答反问。

    “是我的近臣沙瓦里。”国主挤出笑意,象征性地呵斥,“不得对尊使无礼!”

    不等对方躬身致歉,迦夜便示意无妨,轻道:“大人说得对,我们本是夔长老下属。”话一出口,无异于坦承二人是杀手,在场诸人无不色变。

    “不过……”她缓缓道出下半句,“来此确属偶然。”

    “尊使此言何意?”沙瓦里镇定地追问。

    迦夜露出一抹淡笑,“原本我们领命前往车宛国,恰遇獍长老及随行被教王急召回山无法分身,是以遣我们顺途到访,以免失了应尽的礼数。”她微叹一口气,仿若有憾,“教内事务不便详述,未料因此令国主受惊,是我们的不是。”

    “哪里哪里,只是久未见獍长老十分想念,顺道问候,还请尊使勿怪。”

    “国主太客气了,我代教王祝公主殿下多福多寿,长享安乐。”迦夜从怀中取出礼单,侍从转呈至国主手中,“这是教王的贺礼,愿卫渠与本教永为睦邻。”

    “多谢尊使,一路辛苦还请入殿休息。”国主稍稍放松了一点,站起身满面带笑,“今日天色已晚,敝国明日再为尊使大宴洗尘。”

    居所相当奢华,王侯之尊也不过如此。对两个使者礼敬至斯,魔教在诸国的分量可想而知。呈上来的餐点丰盛诱人,迦夜尝了几口便放下玉箸,待他吃完立即吩咐:“殊影,去监视一个人。”

    “谁?”

    “沙瓦里。”她默默地思量了片刻,“他功夫不错,你擅长轻功,尽量贴近点,千万别让他发现,看他和谁接触,说了些什么,有哪些布置,再让密探查查他的来历。”

    “是。”

    远处的灯火依旧璀璨,这个夜晚注定有人难以入眠。

    “怎样?”

    “他和国主密议了很久,国主认为我们想得到金珠而顺路过境,并非冲着卫渠国而来,但沙瓦里不这么看。他说服国主加强警戒,连夜布置军队保护寝宫,明日的晚宴将是我们面见国主的最后机会。”

    宴会的侍从想必尽由护卫充任,要在这种空前的戒备下刺杀,确实困难重重。她无声地笑了笑,“还有呢?”

    “沙瓦里并非卫渠国人,以虚职内臣的名义出入宫廷不到两个月,交际甚广,与重臣多有交结。据闻出手阔绰,经常出入酒楼舞肆。”

    “殊影,吩咐暗使尽量在城中散播流言,说车宛国主病入膏肓,随时可能不治身亡。明日继续监视沙瓦里,看他有什么动静。告诉侍从,我们远道跋涉需要休憩,除了晚宴,其他应酬一概辞谢。”

    “是。”

    一日之间,车宛国主病重的消息传遍了街巷,终于在傍晚传入沙瓦里耳中。听到消息后,他惊愕了半晌,随即奔入马车,叱喝车夫赶至一处别苑。

    迦夜似在意料之中,垂下眼看自己的手心。手很小,指尖幼细可怜,像玉琢的葱叶,慢慢屈起,紧握成拳。

    “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很好。”

    妖娆的舞娘极速旋转,轻妙的舞步飞扬。熊熊的火把在四壁燃烧,映得殿内一片通明。冠盖满坐,贵宾云集,美食美酒堆满了桌面,金杯银盏流光溢彩。一切只为迎接两个少年人。

    迦夜坐在上首,神色自如地和国主谈笑,似乎对这场宴会颇为满意。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在场的人均松了一口气,只要挨过晚宴,明日便可礼送“凶神”上路。

    眼看欢宴即将结束,殿外侍卫神色惊恐地急奔而至,正待重重传报,迦夜忽然立起身,面向国主开言,一时众人侧目。

    “蒙国主盛情相待,迦夜感激不尽。”她微笑着举杯敬酒,在众目睽睽下一饮而尽,国主慌忙举杯同饮,登时满堂喝彩。

    迦夜放下酒杯长身而立,“为与卫渠永世交好,我教另备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请国主笑纳。”

    礼物?国主与沙瓦里对视一眼,俱是茫然。昨日礼单已收,还有何物值得殿上特别呈贡?

    随着玉手轻击,两名仆役抬着一个描金漆凤的大箱子,小心地在殿前搁下。好奇心牵动,群臣俱伸长了脖子,连国主也不例外。箱盖一点点掀开,每掀开一点,众人的心便揪紧一分,及至打开,满座倒吸一口冷气,止不住地惊骇,甚至有人未及惊呼便晕死过去。

    精致的箱内,累累八颗鲜血淋淋的头颅,腥气直冲内殿,这一干人等哪见过这般场面,多是忍不住捂鼻欲呕。国主面如土色退了几步,身边的侍卫簇拥而上剑拔弩张,眼看交锋一触即发。

    迦夜从容自若,仿佛群锋所指的人不是她。

    “此八人为车宛密使,阴谋破坏我教与卫渠之谊,恰逢国主喜事不便相扰,迦夜便擅作主张了,敢问国主对此份大礼可还满意?”

    殿内静如墓穴,华宴惊变至此,国主脸色忽青忽白,哪还能说得出话。沙瓦里满面通红,怒发欲狂,扬声召唤侍卫。

    话未出口,忽而一道白光掠过殿内。像一缕无声无息的风乍起又住,在人们尚未察觉的时候便已消失;如一剪春风吹落了枝头的一片朽叶,息止的时候,一个人的生命亦已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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