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夜行歌(上) >第20章 :陈影
    话一出口,谢夫人的脸立刻白了,嘴唇微微发颤,半晌才能说出话来。

    “娘老了,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地守在身边,不想再担惊受怕。”伤心的神态让他愧疚得恨不得捡起话吞回去。谢夫人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和叶姑娘的事慢慢来,娘尽量说服你爹,做儿女的不要为一点小事和爹娘怄气,也不要轻易提离家之事,好不好?”

    他除了点头,再道不出半个不字。

    “这次你爹大寿,你把叶姑娘也带来坐坐,让娘好好跟她谈谈。有些话你不便跟她说,让娘来说。我见她聪慧有礼,一定是明事理的。”

    事理,迦夜当然懂。就是因为太清醒,才对许多事洞若观火,从不幻想。

    她睡觉总是蜷着,纵然在怀里也是背对,稍稍一动就会醒来,时刻都在防卫,心像密密层层的锁,唯一的方法或许只能靠时间来解开。

    他有这样的耐心,可时间呢?

    “三哥。”

    青岚精神十足,笑嘻嘻地跑近。身后一位同龄少年也随之走近,清秀斯文的眉眼让人顿生好感。

    “这位是?”

    “这是洛阳沈家的沈淮扬,沈世伯的二公子。”少年的气质干净明朗,略带书卷气,若不是腰悬长剑,很难让人联想起同为中原四大世家之一的沈家。

    “谢世兄。”恭敬下藏着好奇,显然对失踪七年复还的传说主角有浓厚的兴趣。

    “沈公子远道来贺请务必随意,不周之处只管告诉舍弟。”

    “多谢世兄,我与青岚一见投契,再随便不过。”两个少年年龄相近,家世相当,几日内混迹共处已成了好友。他微微一笑,想起当年与宋羽觞初见,大抵也是相似的情景,这种人情酬酢,自是未出江湖的世家少年结识的最佳场合。

    寒暄了几句他便待离开,青岚拉着不放,鬼鬼祟祟地凑近。

    “三哥是不是要去找叶姑娘?”

    他没说话,揪住弟弟的耳朵用力一拧,青岚立刻龇牙咧嘴地叫起来,“三哥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哎呀呀……轻点。”

    谢云书这才满意地松手,青岚马上跳开几步。

    “我绝不告诉爹娘你经常夜里出去,更不会说你每次天快亮了才回来。”

    他眯了眯眼,青岚又退了两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你想要什么?”

    “求三哥帮我说说情,免了我这些日子的训修,延至爹寿宴之后可好?”

    “家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没那么容易。”

    “所以才求三哥。”青岚无赖地眨眼,“你劝爹他一定会答应的,三哥怎么忍心自己一个人快活。”

    他一时啼笑皆非。

    “你若能守密,我找机会帮你说说情。”

    “三哥放心,我一定死守,就算爹揍我我也不说。”青岚大喜,立时大义凛然地承诺,颇有点一言九鼎的气概。

    没走出多远,耳际就听见两个少年的嘀咕。

    “你拿什么要挟谢世兄?”

    “你不知道,我三哥喜欢上一个女人,每天溜出去夜会,迷得要死……”

    “不是白家的二小姐?”

    “当然不是,我告诉你……”

    “青岚!”

    喝声惊得青岚一跳,随即回过头谄笑。

    “三哥走好,我……什么也没说……嘿嘿……”

    一面尴尬地笑,一面拖着沈淮扬一溜烟地跑远,其心虚显而易见。

    今夜出来得比往日略早,迦夜尚未入睡,正摊了一床的竹枝绵纸,皱着眉头摸索拼缀,跳动的烛火下自有一番清婉的丽色。

    “在做什么?”见她苦恼得头发散落了也不知道,他不禁爱怜地轻笑,替她用丝绦松松绾起。

    “上次买的那个蝴蝶纸鸢,我瞧着挺容易的,可怎么总也糊不出来。”比了比手中的篾条很是疑惑,“好像不太对。”

    他走上去细看,顿时失笑,“你把篾条劈得太细了,这样的纸鸢不等上天就散了,鸢形也不对。”抬手拾过一旁的竹枝重新破开,幼时常与大哥、二哥玩闹,也曾自制纸鸢,做起来倒是驾轻就熟。

    他一步一步,尽量做得精致。破出竹篾,搭上骨架,糊上绵纸,翻覆之间,一个漂亮的纸鸢呈现她的眼前。

    迦夜伸指摸了摸,“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拿至书案上研墨调色,几笔轻描淡抹,又换色勾了勾,立时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斑斓得似乎要凌空翩翩飞舞。

    迦夜拿过去对着灯看了看,渐渐浮起稚气的笑,一脸无比单纯的欣喜。在屋里试着引了引棉线,蝴蝶鸢随着她的牵引时而跳跃翻飞,这时真的是一个容易取悦的天真孩童。

    “你真厉害,一会儿就做好了。”她高兴得脸微红,犹如绯色的晚霞,鲜少见她如此欢欣,连带他也心情极好。

    “你喜欢?”

    “嗯。”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倒下来举着看,又翻过身铺在床上研究,兴致盎然。

    “为什么想起来做纸鸢?这季节怕是没什么风了。”

    “不放也没关系,只是想要一个。”纤指顺着蝴蝶的翅纹移动,“我以前也有一个这样的。”

    “令尊给你做的?”

    她点点头,长长的睫毛微扇,“他手笨,做了很长时间才弄好,飞起来歪歪扭扭的。”女孩仰起脸笑了笑,很是怀念,“不过我还是很喜欢。”

    “后来呢?”他爱看她这样笑,黑眸像盛满了光,一闪一闪。

    听到这一句,光忽然暗了,迦夜咬了咬唇,“后来线断了,纸鸢没了。”

    他后悔失言,探手轻轻摩挲着黑发,“现在又回来了。”

    “嗯。”她又笑起来,“谢谢你。”

    他一时愣住。

    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几度生死并肩,从未听过的三个字,居然用一个纸鸢就换到了。

    清晨,身边的人悄然离去,如每次黎明之际一般。

    走前还吻了吻她的颊,她懒懒翻了个身,卧在他留下的温暖中不想起床。寒凉的玉簟席被他撤了下去,代之以微微沁凉的冰蚕丝,他说气血不足的人换这个会好一点。

    其实不管哪种都一样,离了身后的熨烫依旧冷下去,寒气早就渗入骨髓,垫什么都没区别的。

    近日偶尔有人在附近窥探,极隐蔽,但瞒不了她。

    警告过两次后收敛了许多,她懒得去查,更不想费心思考究竟是哪一方的人马。那两枚暗器她留了分寸避过了要害,对方不会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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