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挂着一副枷锁对那月来说并不算多少负担,季笙提了他一把,他转眼就可以跟上。
苏似原本被季笙拎在手里,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鸡崽儿似的,季笙看他这样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给了他一下,他这才摆动双腿自己跑起来。
季笙首当其冲一路开道,落后一步的苏似与东方那月对望一眼,苏似上下打量着那月啧了一声,“老大你可以啊,五湖四海都是朋友,这是哪个道上的兄弟该不是演戏的枷锁倒是逼真至极,呦呵,用料也讲究”
“老大”那月一边跑一边问,“你是季笙的朋友吗你好,我叫东方那月,就是东方那一轮明月那个。”
“好说好说,兄弟名字讲究啊,小弟不才,名叫苏”苏似说罢身影一闪,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似的,二人回过头,看到苏似从地上一堆花枝中爬起来,摘下头上的花叶毫不在意道,“苏似,季笙是我老大,请多指教。”
在这样一个紧急的时候,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自报家门,对后面的危险熟视无睹,季笙一下就上头了。
在花满楼里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出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好在夜色可以帮着遮掩他们的行踪,算是个小小的方便。
不远处传来呼喝声,他垫脚隔着一片人头望过去,就看见追上来的人如同一道利剑切割开人群般向他们跑过来。
就算有拥挤的人群阻隔,恐怕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
季笙打定主意,还是要跑,结果刚起步被两人一人一只胳膊拉住。
苏似和那月同时问道:“你跑什么啊”
“难不成还真跟人家干起来”
“那老大你刚刚说的豪气干云的我差点儿撸撸袖子就冲上去了,你现在屁滚尿流地跑路对得起我吗”苏似撇撇嘴。
“你可拉倒吧,我劝你要点儿脸好不好,刚刚谁在那边装死来着,”季笙翻了个白眼,“我承认刚刚是有些冲动了,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但是他们说话确实过分你也不是不知道。先生教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再说我只是口头小小教训一下。”
“一码归一码,说话豪气干云跟逃跑屁滚尿流并不冲突。”
苏似想想,冲季笙比了个大拇指,“还是老大有觉悟”
季笙可没心思跟他打趣,心说绝不能让后面那帮人抓住,否则一切都说不清了,还要帮她暗中对付花家呢,这样大张旗鼓,还怎么“暗中”
想到这儿季笙后知后觉,背脊一凉忽的一身冷汗,扭头看向那月,“那月你没跟她在一块儿”
“没啊,我以为你跟她一起呢。”那月说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紧张起来。
季笙心里一凉,心说这下完了。
苏似不合时宜地凑到那月身边问,“你们说的她是谁啊”
听着越来越近的追逐声,季笙突然烦躁起来,一把抓过苏似的领子,吼
道:“问个屁啊天大的事儿都一会儿再说,先跑”
那月搭上他的胳膊,向另一边看了看。
季笙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华灯初上,街上挤满了人,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今夜似乎是什么节日,所有店铺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映得漆黑的夜晚明亮如白昼。
“堵得跟茅坑似的。”苏似站在一边幸灾乐祸说了句。
季笙白了他一眼,没想到苏似反而自己凑上来,一脸狗腿殷勤道:“老大,我有个办法帮我们逃出这里,但是你要跟我说那个她是谁。”
挤过去的话一定会被后面的人追上,又找不到地方藏身,街上人虽多,可是想要一下子藏起三个人,根本不现实。
一番天人交战,最后季笙点了点头。
“好嘞,包在我身上。”苏似打了个响指。
在二人好奇的目光中,苏似把裤带松松,拽下来半截用手提着,以一个鸭子走路的姿势冲进人群,“拉裤子里啦让让让让拉裤子里啦”
大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几条街外的花满楼,一颗崭新的光球重新被安置在穹顶,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花满楼。
杨家公子站在破口处,凝望片刻回到平台,那里已经站着此次同来花满楼的其他几家的公子。
所有的护卫都被派下去追赶季笙几人了。
苏似当时拿在手里的那块牌子,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苏似有本事瞒过所有人悄悄偷去的,那一定就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内鬼。
几位平日一起风流快活的公子此时眼中充满了戒备,同时也充满了恐惧,他们知道那个牌子落入外人之手的严重性。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会回家调动手头可动用的所有护卫,用尽一切办法找到那两个人,同时还不能将事情闹大,否则让在场以外的任意一人知道了那个牌子的存在,搭上他们各自家族的一切都偿还不起。
几位公子走出花满楼,抬起头来看着月亮,各自叹了口气,原本一场好好的花魁初演,没想到被半路冲出来的毛头小子搅乱了,只剩下一个烂摊子给花满楼。
今夜注定无眠。
花满楼破天荒地闭门谢客,开始打扫乱局修补损坏的内设。
舞姑娘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一路缓缓登高,来到整个百花城都极少有人知道的花满楼第七层。
推开一扇伪装为精致壁画的小门,一股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后别有洞天,空间宽阔,却并没有侍女服侍,也没有护卫随从,简简单单,甚至连那些华贵的桌椅都没有,偌大的空间只有一道屏风挡在门口。
绕过屏风,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卧榻,上有美人临窗醉倚。舞姑娘脚步轻轻来到榻边,微微屈膝,望着那个隐藏着暗处的花满楼真正的主人。
就像一幅绝美的画。
一个冰冷似万年雪山的美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世上一切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显得庸俗
,会觉得这个人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美丽,冰冷,遥不可及。
那人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酒杯,怔怔地望着窗外。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艳红轻纱,光着脚靠在榻上,似乎是入了夜有些冷,她把身上的轻纱向上扯了扯,盖住裸露的光滑肩头。
“那就是衣儿看上的那个孩子”女人问,望着窗外繁华的大街并没有回头。
“是的,就是那个叫季笙的。”舞姑娘回道。
“品行如何”
“有些有些”舞姑娘斟酌着用词,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
“那就算了。”女人道,“花牌给他了就行。”
舞姑娘也没说什么,忽然想起一事,递上从季笙落下的那块漆黑牌子。
女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随手扔在榻上,重新看向窗外五光十色繁华热闹的百花城。
舞姑娘从小跟在女人身边,知道世上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女人感到惊讶,甚至是产生一丝丝的情绪波动,所以她只是站在一边,屋里顿时陷入沉默。
花牌是进出花满楼的凭证,只对内部人发放,甚至连百花城的公子们都没有。给季笙的那一支,是仅次于女人手中千花令的百花令,属于第二等的,比舞姑娘手中的还要高上一等。
她从来不去故作聪明地猜测女人在想什么,因为她猜不到,她也不去做或担忧任何女人吩咐之外的事情,女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哪怕女人让她去死,她也会去,因为她知道女人一定是有目的的。
从这个女人身上看不出年纪,看不出情绪,甚至看不出任何“温度”,就只是平平的,淡淡的,雪花落下,冰封千里。
“那个苏似,”女人开口,“查出什么了吗”
“没有,那人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个谜。也不知为什么他要接近季笙,但两人似乎相当投缘。”
女人并没回头,却察觉出舞姑娘言语间的犹豫,淡淡道:“怎么”
“没什么,季笙与她从小镇离开后,花及信并没有同行,甚至从青石回来的时候,都只有花及信一人,我是怕”
“怕他对在青石发生的事情隐瞒还是怕他骗我”女人转过头,露出冰雕雪琢的一张脸,“花及信虽然只听他二哥的,但是不可能骗我。如果是花及义的话,估计也没那个胆量。”
女人整个人缩起来,抱着双腿,“这件事不用管了,去,散出消息,七足令。”
舞姑娘忽然瞪大了眼睛,身躯微颤。
七足令
就算是有关八大家族存亡的情报水准,也只不过是六足令而已,而现在她要去散播于各州各地的,是罕见的七足令
舞姑娘倒退而出,留下女人独自留在屋里。
冷风从窗外呼呼倒灌进来,女人盯着榻上的一只小桌子,凝视许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轻纱中伸出胳膊倒了杯酒,缩回来小口喝着。
深井一般的眼中突然出现一抹异样之色,“想娶衣儿,先过我这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