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穆易脸上的表情。
从乔彬把他跟穆易分到一起的时候,季笙就开始紧张。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穆易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从两人见面以来,彼此之间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不说一起说过话了,穆易甚至连一点正常的人类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过。
所有的动作都几乎没有一丝声响,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穆易的人,跟着走了这一路,季笙简直都快要开始怀疑穆易其实根本就是个鬼。
超出普通认知意义上的哑巴鬼。
“不是我对哑巴有什么偏见,但是这样子下去,确实不行啊。”
季笙苦着脸,突然一头撞上了前面的穆易,厚实的腰背像一堵宽阔而结实的高墙,甚至还把季笙往后弹了几步。
用手摸着撞疼的额头,季笙抬眼,突然看到了穆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季笙瞬间了然,向对方表示出歉意之后,再次俯下身,全心全意去扮演一个西城巷子出身的穷苦小子。
看似表明风轻云淡,实则心中已经开始叫苦连天。
季笙从小在小镇长大,性情开朗活泼,邻居街坊的相处的都像一家人似的。
不管是后来遇到那个特立独行的“虫”浪岐,还是花山衣那月苏似他们,虽说脾气性格各有各的不同,却也都还算得上是可以交流。
而面前这个木讷的汉子,看上去一脸的老实巴交,跟那月似的,但那双晶晶亮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货色,若是小看了,肯定会有不小的苦头吃。
况且穆易不说话,整个人就像一堵墙一样,无论别人用上什么招式,都好像泥牛入海,软绵绵的,掀不起半点儿风浪。
任外界风吹雨淋,我自岿然不动。
季笙自知自己还是个初入虫师的后生晚辈,在面对正常前辈的时候,还是要保持该有的尊敬和态度。
前提是对方正常。
“其实也不高啊,怎么看着就这么高大呢。”
季笙心里念叨一句,突然发现穆易并没有转身接着走,而是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左右两边都是用破旧杂物垒起来的墙壁,毫无人气,显然已经被废弃了很久,甚至连西城的人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
看到穆易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季笙忽然紧张起来。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暧昧了,简直就是杀人越货的不二之地,要是穆易想在这里随便做点儿什么的话,那季笙就算是喊破喉
咙都没有人会搭理的。
“是瞄准了我身上的银元他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银元的”
季笙此刻像极了一个深林中受到惊吓的小鹿,使劲绷着脸,却也掩盖不住流露而出的担忧。
“还不是虫师”穆易问。
季笙愣了一瞬间,第一个反应是穆易说话了。
我的天穆易竟然说话了
他不是个哑巴
季笙感动地简直想要落泪,这个一路上让他束手无策的男人,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
穆易仍旧面无表情,对季笙的回答既没有肢体上的反应,也没有过多的评价,甚至连点头摇头都没有,马上就要转过去。
季笙哪里能放弃这样的机会,这次是说上话了,下次说话指不定就是猴年马月的事儿,而现在自己想问的事情像大山那么多,不抓住现在的机会好好问个明白,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身体的反应快过了思考,等季笙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拽住了穆易的袖子,而对方正保持着一个半转身的姿势,静静看着自己。
“额......”
“额......”
有些紧张。
额了半天,季笙也没额出什么,穆易给他的感觉太过奇怪,以至于他好像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丧失了。
“有事就说。”
穆易又一次开口,与上一次相比,显得正常了许多,这也让季笙找回一点自信。
“有个问题请教您,我是不是虫师,我是说,入不入籍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季笙的想法一直很简单。
这件事原本就与他是不是虫师,入不入籍没有关系,那月是他的朋友,而现在朋友受伤了,自己当然要站出来替朋友讨回公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在分部里谈论起了虫市的问题,他也觉得应该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约束。
先生说了,凡是战争一起,最倒霉的,受到伤害最多的,是老百姓。
季笙自问还没有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大义之心,但能避则避,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为此他也愿意出一份力。
这与他的身份无关。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虽然并不是完全懂,但先生教导的这句话,他也愿意试着去做。
可是没想到,那个江冰颜对于他和苏似是不是虫师这件事,竟然如此在乎,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甚至不惜当场动手,也要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虫师不是好惹的。
可是我完全没招他也没惹他啊,哦,大概除了认错性别这件事吧季笙心中嘀咕着,知道这件事
其实是自己不占理,但是江冰颜做的也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季笙摸摸自己的脸,心想当时在分部变换妆容的时候,江冰颜没有假公济私把自己给弄毁容了,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个好人。
“分人,”穆易说道,“比如我,就不在乎。”
穆螺说完,看到季笙欲言又止的样子,抬起手臂无声地指了小巷中的角落,那里有两截断裂的木头,从一堆破烂里面露出头来,颜色斑驳。
接着他慢慢走了过去,擦也不擦,一屁股坐下,然后拍了拍边上的另一截断木头。
季笙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同手同脚地过去,也跟着一屁股坐下。
怎么着,是要先打感情牌季笙心里盘算着,心想自己果然猜得没错,这家伙就是惦记上自己的那个银元了。
要是他准备不要脸直接抢,那自己也只能硬上,打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唉,还是算了吧,毕竟也是为了那月的事情,暂且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