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叔,你冷静一下!”旁边的陆今站起身来,对他说:“廖老还没性命之虞。”
“你让我怎么冷静!”窦准不管不顾地大吼道:“数天之后就是赌斗的日子,廖老却在这么关键的当口出事,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再想起梁北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最后是你丢得起这个人、还是我丢得起这个人!”
意外的刺激下,窦准完全失去了风度,大吵大闹的模样,像是赌场里输红了眼的大叔。吵闹还不算,焦急的他又不停在原地踱步,时而大吼一声“大夫还没到吗!”,时而对着围观的人威胁道“看什么看!”
也在这时,窦准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纤弱、却显眼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他飞快转身,正要发怒,却才看清,视线的目光是季初见。
先是疑惑地望着小女孩的视线,继而开始疑惑了。
第一次,他在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很深邃的感觉,让自己探不到底。
窦准从未想过,一个小女孩的心里还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这让他既好奇、又惶恐不安。
而惶恐,则是来源于超出自己的认知。
也在此时,人群的喧哗声,开始小了一些,陆今和窦准不由转过头去,看到了程末越过众人,向着这边走来。他平素淡漠的脸庞,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怎么样?”见程末孤身回来,虽然大概猜到了结果,可陆今心中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程末摇了摇头,说:“他们逃得太快了,没有追上。”
在心中,他所一直想的,是言归最后说的那些话——
“仅仅随意一掌,就能造成这般恐怖的结果?”程末有些吃惊,“颜鸿孤到底有多强?”
“超乎你想象的强。”言归道。
“这算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和桂敛锋、季寻悲乃至我相比,我们不论如何,都还是你能理解的强大。可颜鸿孤,他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甚至连这个天下,也不容纳于他!”
“他还活着对么?这么强大的人,不可能轻易死去吧。”
“不知道,你难道忘了,我已经很久不理世事了。可是为什么你觉得他很强,就一定不会死?天地都有穷尽之日,人身岂有不灭之时。”
“可是你已经说了,他超乎了所有人的认知。”程末似有些不甘心地道。
“那难道天地,就被我们完全认知了?”言归冷笑道:“别说你我,就连颜鸿孤他自己,都不敢放这种大言!”
“为什么你好像很排斥他,和提及桂敛锋乃至季寻悲的态度,都很不同?”程末发现了言归的微妙变化。
“因为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桂敛锋和季寻悲不论再强,他们仍旧知道什么叫‘人性’。可就像变成了人的猴子不能再算猴子,颜鸿孤已经连最后的人性都抛弃了。当然他更不是灵兽、也不是妖,他的心,已经是世间所有人都不敢去揣测,他还藏着什么可怕想法的地步!”言归说到这里,似乎叹了口气:
“强大的力量,真的会完全扭曲一个人。”
以往对这个问题,程末还不确定。
但现在,他相信了。
人都像赌桌上的赌徒,筹码少的时候,还谨小慎微,懂得点到即止。可随着自己手上积累的资源越来越雄厚,人的胆子,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开始会渴望一掷千金,期望自己每一次的骰子扔出,都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收益。
而一旦自己要输,就会焦急、会狂躁,想要歇斯底里。甚至会逼着做出更为疯狂的举动,想方设法让自己最后不要输掉。
哪怕这些行为,本身很为人不齿。
望着昏迷的廖老,程末的双手,缓缓握紧。
这样的经历,简直是太可耻了。
季初见忽而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纤弱小手上微微的凉意,让程末的情绪,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他回望着女孩,一时无言。
陆今在另一旁道:“之前那个女子,在我们抓住她后就直接自杀了,她的舌头底下藏着毒药,很难被发现,看来是早就做好了失败的觉悟。可是对方的身份,还是不难查出,我已经知道,他们都是溟湖的人!”
“溟湖?居然是他们!”窦准的言语中带着三分忌惮,看来是早已听闻这个刺客组织的大名。
陆今也点点头,说:“本以为他们只会在中域行动,现在来看,是我们太小看他们了。恐怕是有人故意以金钱利诱,让他们来袭击廖老!”
“什么叫恐怕,根本就是!”窦准大声道:“我都能猜出来,是梁北那个兔崽子,眼看取胜无望,故意用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不战而胜!我现在就去找他,不把他的地盘闹个天翻地覆,难消我心头之恨!”
“窦叔,此事恐怕不可!”陆今断然道:“梁北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还只是猜测,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我们贸然闯入,只怕徒增别人的笑柄。”
“我们成笑柄?那他梁北准备动手的时候,想没想过什么叫规矩?”窦准仍旧岔岔不平。
“可是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应付几天后的赌斗!”陆今一语道出了关键:“现在廖老受伤,肯定是无法参与到其中。我们还得找人替代他才是。窦叔,你可还认得别的鉴玉师?”
“鉴玉师认得不少,但能胜过廖老的几乎寥寥无几,而这其中还愿意帮我们的,更是凤毛麟角,再说仓促之中,如何找第二个人替代?”窦准看来也颇为发愁。
从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的程末,这时突然说了一句话:
“陆今,窦叔,你们可愿听我一言?”
陆今有些讶异的望着程末,也怀着一些独特的期待。在他的认知里,程末一直是个沉着冷静之人,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想法。他也期望,程末能给出破局的法门。
不过程末接下来的话,真的很出乎意料,以至于有些惊世骇俗。
“若是二位信得过我,这次,让我代替廖老,如何?”
陆今和窦准还没有什么反应,言归先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懂赌玉吗?”
“什么意思?我不懂赌玉,可是有人懂啊。”程末似笑非笑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