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黄知微脸色更苦了,如果那天自己留下云游子,或是能继续搭话,他或许已经成为仙人弟子了吧。
“其实,有句话贫道也不知该不该说。”
见许巳幼犹豫,黄知微赶紧道:“先生但说无妨。”
“云游子前辈的最初选择,是你的大哥。”
“我大哥”黄知微愣了,握着酒杯的手渐渐握紧。深呼了一口气,他问道:“先生知道我大哥在哪儿”
“知道,但我不会说。如果你大哥不那么跳脱,戴着这经藏玉好好修身养性一段日子,便会参悟。”
“他唉,当年他负气离家,已经有十几年未归了,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难道就这么绝情吗”黄知微再次惆怅。
许巳幼不言,他无法评判。
“不早了,我该走了。”
黄知微赶紧道:“先生不住下吗在下可以再开个雅间。”
“不用劳烦。”
黄知微不再挽留,他知道像许巳幼这类高人,说一不二,当即就弯腰作揖,道:“那以后还能碰见先生吗”
“有缘自会遇到,记住经藏玉里的话。”
话落,许巳幼的身影化作一缕清风消失,留下惊愕的黄知微。
丑时的青街港已经无行人徘徊,烟雨街道上荡着玉后白雾。许巳幼沿着接着往码头上走,心中一直在思索经藏玉里的那句话。
求仙缘,三仙岛。
世上真的有神仙
凡人眼里,许巳幼这种自然是神仙,但许巳幼知道,自己与“仙”这个字,差了一大截。就论寿元上说,道士也称不上神仙。
按照黄知微所言,那经藏玉起码存在了三百多年,如此漫长岁月,真的会有人能活那么久吗
要知道一炁道观的七位老祖,也不过活了一百三十余年,师父青岚也只有一百二十年的寿元。
不是先天生灵,寿命绝对不超过一百四十岁。这是青岚跟他说过的,人的寿命就像一根皮筋,时间会慢慢拉扯,皮筋断了,人也就逝去了,道士不过是将这跟皮筋变得更加坚韧,难以扯断罢了。
自从许巳幼领悟了“拘之道”后,他就感觉自己身上发生了改变,至于哪里变了,他也说不来上,就像一个人忽然得了一把钥匙,但你却不知道这把钥匙到底能打开什么。
带着这心思,许巳幼来到了码头,看着奔流不息的大江,他缓缓伸出手,囤在货船甲板上的美酒就被摄了过来,随后一点银光闪过,二两白银落在了酒坛旁。
这不是拘之道,而是最简单的道门神通,隔空摄物。
听月桂楼小二说春秋酿值三四两黄金,许巳幼就有些舍不得喝了,这哪是喝的酒啊,简直就是在喝银子。
“唉,若是袖儿让人省心点,这酒味道就更好了。”
一想到红袖那容易惹麻烦的体质,许巳幼就一阵头大。
此时江面雾影皑皑,风吹不散,许巳幼刚要倒杯酒,忽然道心一动,他放下酒坛,静静看着江面,那里的雾霭先是震荡,随后汇聚成了一道佝偻的身影。
当身影慢慢靠近,他佝偻的背也慢慢挺直。
嗒。
当一灰色布鞋踏上岸,江面雾霭瞬间被吹散,露出身影真容。
那是一位面容红润,天庭饱满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穿着藏青色与白色相间的袍子,一双手如婴儿般光滑。在他的周围,道韵阵阵,清气回旋。
如此风度,已经超出寻常道士,当即许巳幼拱手作揖,温和道:“一炁道观许巳幼,见过前辈。”
那男人也拱手回礼,声音飘然。
“贫道云游子,见过道友。”
“前辈您见过我师父”
云游子走到码头的台阶上坐下,然后对着许巳幼,指了指身旁。
许巳幼也不推辞,似乎想起什么,他手一抓,地上的酒坛就被他摄了过来,随后他再次挥手,二人面前出现一桌案,两酒杯。
倒了一杯给云游子,许巳幼给自己满上。
“懂事,嘿嘿,青岚这徒弟收的好。”
“前辈过誉了。”
抿了一口酒,云游子眼睛眯起,面露享受。
“这酒啊,不管怎么喝,都喝不腻啊。”
“前辈也好酒”
“嘿嘿,若是没有酒,贫道这漫长岁月该如何度啊”云游子笑了起来,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此时此刻,此景当得是: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清雾边。
许巳幼一听哑然失笑,也是,若是没事可干,没酒可喝,这长生,又有何意义呢
喝完杯中
酒,云游子指头一动,一缕酒线从酒坛中窜出,落入酒杯中。
端着酒杯,云游子笑道:“说起青岚啊,贫道与他只有数面之缘。当时他不过才六十年岁,正直当年,可谓风光无限,那云州一代的妖,都被你师父给杀怕了。”
许巳幼想到师父的张狂姿态,有些不适应,只能喝酒掩饰尴尬。
“不过因为太爱管闲事,导致因果扑朔,大道不完整,也就没能踏出那一步,属实可惜了。”云游子有些惋惜,这可是他最看好的后辈,比伏云他们靠谱多了。
伏云就是曹观卿的师父,也是当年跟青岚齐名的人物,若是青岚是云州一霸,那伏云就是晚州的杀神。
“前辈,师父生前真的那么那么张扬吗”
“你认为呢”
“那道观怎么气运安然,并无多少因果业障”
云游子喝了口酒,似笑非笑道:“妖都被你师父杀光了,因果如何找来且杀妖乃是正道,你师父杀了那么多,才能有如今一炁道观的气运。其余道观也是如此。”
别看晚年四大道观的老人那么和蔼,其实年轻的时候可狂了,杀的妖估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光是靠杀妖凝聚的血气便能压死一头大妖。
许巳幼带着思索,问道:“按照前辈所说,师父没能踏出最后一步,是因为杀妖太多而乱了道心”
“非也。”云游子笑了笑,沾了一丝酒水,在桌上写了个“情”字。
顿时,许巳幼恍然,想起了那道月下妙曼的倩影。
“有时候,你越是想做成一件事,那这件事越是做不成。做人如此,修行亦是如此。我等道士,当面对天塌而色不变,面对生死而心不伤,面对感情而道不减。万事万物,我等是云中人,也是局外人,沾衣不沾身,这点,你做的不错。”云游子满是欣赏的看了眼许巳幼。
可后者的心情却不平静,他的衣袖无风自动,道韵起伏,之前领悟拘之道而荡出的玄妙感觉,又出现了。
所谓的沾衣不沾身,就是因果可管,只沾其表面,就如衣服般,衣服脏了,换了便是,再怎么脏,也不会脏到身体。
“按照前辈所说,我师父因情而不得寸进”相比自己的修行,许巳幼还是更在意师父的过去。
“卑从心中起,万般不如人啊。”
这许巳幼不解了,在他印象当中,师父可是云淡风轻,从没有过卑微等情绪,这“卑”,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事儿,你不该问我,要去问碧春湖的那只黑猫。她才是陪伴你师父时间最长的那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