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大晚上的又敲响了医务室的大门。

    刚被洗劫口粮一空的医生,开门看到她,脸都绿了,但他很快就发现搭在她肩上的男人,那混蛋左手按着腹,因内出血嘴唇都是白的,竟然还扬脸笑着道了声嗨。

    医生在心里爆了声粗口,这到底什么鬼情况!

    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凑在一起!

    还搞成这样?!

    这幅惨状完全叫人无法联想到任何桃色事件,本来看到伤的是西蒙斯,他还为这混蛋终于有人整治而暗暗喝彩了一声,但查完体之后马上就木然了:“我是外科医生,你要我治感冒发烧可以,但他的问题主要是外科的范畴……我能力有限,没法给他动手术。”

    千叶对情况是如何演变成这样的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难免摆出一张大臭脸:“所以呢?”

    “上报将军,马上送到普卡隆利。”普卡隆利是最近的城市。

    “不行!”不约而同否决,两人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医生。

    医生浑身一凛,就像实验台上等待被解剖的青蛙面对刀子时的悚然:“必须尽快动手术,他这种情况要拖下去危险性很高啊。”

    “我是问,怎么去?”千叶说。

    “哦,天台有医疗救援直升机,再找个会开的哥们就行了。”医生说,“不过,就算你们现在不上报,回来也得被处分,禁闭可以先预定了。”

    “什么型号?”

    医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问的是直升机,心想她不是连这都能开吧,连忙报了一遍型号。

    “可以,我会,稍微研究一下就行。”千叶干脆利落指挥,“带上工具,先给他处理下外伤,现在马上走。”

    医生一直不敢拿正眼看她,这下难免扫一圈她的身体,视线路过胸脯上大片淤紫的时候还惊跳了下,倒不是说对她会开直升机与否产生怀疑,就是看她也是狼狈的一身,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你这伤得似乎也不轻啊,不妨碍动作?”

    “皮外伤,我出手的控制力度很好。”西蒙斯还在那得意地说。

    他确实也有得意的理由,在千叶那等暴怒失智的攻击下,作为防守反击的一方还能在混乱中规避重击,并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不伤及他根本,这本身就是强大的证明。

    “闭嘴。”千叶冷冷道,“走!”

    三人一行大半夜摸上天台,因为找装备浪费了一点时间,而医生直到坐在摇摇晃晃的直升机上,才感觉到后怕,他脸色苍白,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连挣扎都没就自觉跟了上来,至少这跟他没关系,他只要报备一下本来是不用被处分的啊,为什么这俩个说“不行”他就乖乖听从了?

    更重要的是:“没问题吧?你确定这样开下去没问题的吧?我以为你所谓的‘研究’总归需要一点熟悉的时间,而不是直接上手啊!”

    他抱着微薄的期冀说道,但他颤抖的声音完全暴露了内心的害怕:“这型号不难掌握吧?你能安全开到普卡隆利的吧!!”

    回答他的是直升机更剧烈的晃动。

    医生喊出了破音:“小心机毁人亡啊——”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呵斥道。

    飞行稳定之后,医生拎着手机开始联系普卡隆利公立医院,把伤号的情况发过去,嘱咐准备外科医生和手术条件,医疗直升机上本来就置备了不少医疗器械,拍了片,做了基本处理,接下去等待手术就行。

    确定没有性命威胁,医生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将军不是不准动手了吗?你们怎么还敢顶风作案?”

    没人搭理他,西蒙斯开始装死,耳麦与呼吸面罩挡着脸,看不清神情,但躺在固定架上的模样正像是一具尸体,连胸口起伏都小得可怜,而千叶翻找出了直升机驾驶员偷藏在座位底下的食物,一边看驾驶路线一边窸窸窣窣拆包装袋。

    医生一面为自己被摸走珍藏口粮的同僚遗憾,当然心中其实还怀揣着隐秘的幸灾乐祸,一面憧憬道:“如果赶得及,我们还是能在天亮前回来的。”

    再往好处想,回来得及时,早点认错,没准将军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虽说以堪底士的警戒程度,早在她们启动直升机的那会儿就被发现了,只是因为这是医疗救援性质的直升机,在确定登机的人员是谁之后,塔台没拦而已。

    被毁掉入职堪底士第一夜的千叶面无表情咀嚼食物。

    她是很想把西蒙斯丢下,这疯子活该,吃点苦头简直大快人心,但干掉他并非她本意,并不是说因为将军是他父亲,也不是说她害怕杀人,只是说到底这家伙没做太出格的事,顶多就是口花花而已,而且因为抢浴室你死我活的理由也实在站不住脚。

    虽然对于搞成这副样子毫无愧疚感,但她还是恼火于她当时被刺激得情绪失控。

    气的是自己的控制能力,却也不可避免地迁怒起他人。

    西蒙斯又实在是一个叫人喜欢起来的家伙,在千叶眼里,他简直就是毒瘤本身,没有一个优点。

    “既然那么享受死亡,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她冷不防说道。

    耳麦挡不住直升机呼啦啦的风桨声与各种奇怪的噪音,而她冰凉的就像是寒夜融化一般的声音,如利剑般生硬又霸道地捅进耳朵。

    医生还在因这句话发愣,就听到那边装死的西蒙斯低笑两声,透过呼吸器传出的声音嘶哑而粗粝,充满了玩味的意蕴,竟然听不出丝毫虚弱之感。

    “我亲爱的阿黛尔,我追求的是乐趣,不是渴求死亡——再说了,‘死神’就在我眼前,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吗?”

    “死神”自然指的是她。

    但这家伙竟然将生死之线上挣扎的刺激称为乐趣、浪漫。

    这种疯子千叶见过不少,但没想到在堪底士也能遇到,还是大名鼎鼎的“铁血霍布斯”的独生子。

    在联盟拥有极高声誉且广为赞颂的将军竟然有这么一个儿子!

    或者说,也亏得是因为有这么个父亲在上头压着,所以这彻头彻尾自我主义的坏胚子还没堕入地狱。

    “所以你就玷污生命,也玩弄死亡?”千叶冷嘲。

    “不必升级到信仰的高度,”西蒙斯笑道,他总是能准确地刺中他者语意的核心,任何遮掩、隐晦都无法蒙蔽他,那种极其通透的思维,甚至像是幽深峡谷刮过的寒风,有种令人畏惧的凄厉与萧索,他慢慢地说,“决定权在强者手中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别说你对,也别说我错,说到底都只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已,本质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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