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傲的态度与言辞,先被激怒的是槐沙谷一脉。

    魔道这方领头的公西雁是在场唯一的女性,她眸光一扫就开了口,声音娇娇软软,有种风一吹都恐惊动的柔弱堪怜,与她丰满火辣的身材完全是两个极端,矛盾之中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将死的困兽,何必再出狂言呢?”

    “‘八方莲华经’修傻了的蠢女人别跟我说话,”梅承望冷嘲热讽,“真当自己是普渡苍生的大善人了?魔门竟然出了个舍把一身修为白送的蠢货,简直够叫人笑上八百年的。”

    “度淳魔君可别再想法子吊命了,‘都蠢’,蠢上天了,这栓女人裤腰带上的不要脸货色,靠情人上下奔走打点给自己攒命的废物——槐沙谷现在还没被灭真是稀世奇迹。”

    公西雁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

    要辱她或许还能笑嘻嘻回几句,扯上魔君显然就犯了她大忌。

    再美的脸都绷不住表情,变得无比狰狞,这会儿什么谨慎都忘了:“梅承望!死到临头还敢造次,以为还有黄泉路上掉眼泪的机会么——我公西雁今日必灭你神魂,想修鬼?先修个魂飞魄散吧!!”

    “这年头还不兴人说实话了?”“御真卷”后,黑衣的男人摆出一副懒散又嘲弄的神色,完全是豁出去的坦荡纵意,“也是,魔道这些倒胃口的腌臜,连给梅某人下酒都不配,提起来都嫌臭不堪言。”

    公西雁眼睛鲜红,暴怒上头。

    魔道一方随之躁乱动怒,剑拔弩张,顷刻就要冲上去给他好看。

    仙道这边眼见着情势陡转,刚维系的平衡被个三言两语就要打破,既怕魔道抢了先机,又怕混战中又出什么变故,实在是梅承望这个人邪门到不能对他松懈半分,本在静思对策的人想都不想就抽出腰间佩剑,指尖一弹剑身。

    何其清越悠长的剑鸣!

    铮铮奇铁隐含啸声,如九霄罡风倏忽而至,清音入耳,便叫灵台俱是一震,众人不由自主循声望去。

    邵百寻面不改色还剑入鞘,顶着各方注视望向梅承望,语声淡淡,没什么波动:“‘登芳主’怜香惜玉之名举世皆知,今日一见,倒与传闻不符。”

    梅承望大笑:“我怜的是堪怜的仙子,我惜的是可惜的玉女,蠢货不算。”

    “莲华女”公西雁的美色在魔道当属前列,她的痴情她的狠毒能叫仙道之人都唏嘘不已,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张口蠢货闭口蠢货骂自己的家伙,差点气歪鼻子,手捏在腕间旋转的月轮之上,几乎深扣入锋锐的刃中割出血来。

    “何必如此刻薄?”邵百寻说道。

    “哈哈哈哈赤霄剑派无情无欲、杀魔斩邪不眨眼的‘摘星客’今日竟会为一魔女抱不平,说出去谁人能信?”梅承望一边巨咳一边还提高声量,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讥讽,“想来是梅某人的心石果真稀罕得紧,叫‘摘星客’都屈腰忍要与魔道邪道为伍!”

    邵百寻并不生气:“今日无论如何,我必取前辈心头‘隐命石’,我自知与前辈有愧,得几句唾骂当是应该。”

    梅承望狂笑,丝毫不惧胸腔的巨幅震动加重自己的伤势:“‘摘星客’要救他破境失败的师父,‘莲华女’要救她废物残命的情人,不知翎玉少主又何故对梅某人穷追不舍?”

    这一句,第三方也被拖下了水。

    一旁那位出手最少、态度莫测、却最为人忌惮的人,慢慢抬眸回望。

    他有一张玉雕似的脸,鸦羽长发披落半身,瞳乌如墨染,唇丹似点朱,深蓝大袖质朴无华,却又难掩他脱俗的美丽。

    如果说邵百寻只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就是全然玉做的人,冷情冷性到了极点,连人性的波动都难从他身上窥见。

    姑且把妖异也归类为邪派,这一方来的人只有三位,但只靳司命一人,已足够叫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梅承望重伤躲在凡俗界的消息当然是隐秘,但偏偏,这世上想趁他伤要他命的多的是,槐沙谷、赤霄剑派乃至于靳司命这方,都是亟需他心头“隐命石”救命的,在追查他下落的过程中正巧撞在了一起——换做别的时候,彼此立场不同先打个你死我活都是正常事,但正因为目标是梅承望,富豪天下作风奇诡、不按常理出牌的“登芳主”,他的威胁比其他两方的威胁都要高得多,因此追猎者竟然合作起来。

    为了梅承望一颗心石,所有人都未声张,彼此掣肘却又联手,布下了天罗地网,终于耗尽梅承望所有护身法宝,将他围困至这荒山野岭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中。

    谁都知道,到这个地步,敌人已非梅承望本人,而是其余逐猎的两方!

    现下所有人都看着靳司命。

    翎玉山是当今最强大的医修门派,还未叛出师门前的靳司命正是翎玉山少主,但当他击破苍澜阵门,放出苍澜海大妖,屠了翎玉山门之下三山十八峰,叫整个翎玉山一蹶不振之后,他就成了邪道之中最可怕最不能启齿之人。

    要知道邪道自古以来皆被仙魔双方联手屠戮,人人得而诛之,堪称夹缝中生存,只因功法为祸苍生,天地难容——靳司命沦为邪道的原因却是公然与妖类为伴,仙魔两道都拒绝他是自己的同道——而人们提起他,甚至不敢用“玉魔”这个外号称他,而仍旧以“翎玉少主”代称,可见对他忌惮。

    “少主要梅某人这颗心,又是因何?”梅承望又重复了一遍,“难不成也有要救之人?”

    “救我娘。”靳司命平静道,“她是妖。”

    一时之间,破庙之内鸦雀无声。

    猝不及防得知如此惊天巨闻的仙魔两方都是一脸空白。

    靳司命居然是半妖?

    最可怕的是,此等秘闻他竟然毫不忌讳就说出来了啊!!

    所以说,叫世人猜测纳闷不已的翎玉山叛逆一事,原来里面藏着的内情……不,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重点是他也绝不可能放弃!!

    气氛一时又变得极为紧张而凝涩。

    只有梅承望还笑得出来:“哈哈哈哈够有意思够有意思,说狗咬狗不亏你们的!”

    “梅某人只有一颗心脏,‘隐命石’也只对一者生效,究竟花落谁手——都是当世响当当的人物,不摆出一场好戏来我都瞧不起你们!!”

    再嚣张的话现在都无法引起三方注意了,梅承望再狂傲都已是必死的困兽,众人的焦点就在谁能争得上风。

    这是必须正视的问题,谁都没说话。

    都是救人,俱是私心,没有谁比谁更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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