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最初,改换新的剧本,就能达成他之所愿?

    蛟王青君对她的恶意昭然若示,他本来想要她经历一遍瑶女的人生,经历过那些痛苦绝望的故事,然后被这具身体中涌动的黑暗与怨恨污染,堕落成妖鬼——他虽不把瑶女放在眼中,但自己的玩物求助梅承望不成、胆敢以死作为反抗的行为,还是令他迁怒于梅承望,所以他妄图以毁掉梅承望的“情人”这种方式,来报复于他。

    但他没想到千叶的自我意识会如此顽固,会如此不屈不挠地抗拒他加诸在她身上的“剧本”,并且也有能量毁掉那些本该既定的剧情,这叫他燃起了更强烈的征服欲。

    所以他将剧本推翻,抛弃了瑶女的人生线路,重新设计了新的剧情!

    千叶都有些趣味了,一个生性就目空一切且鄙薄凡人的妖王,到底要如何来对付她,这实在是无法预料的行动。

    好歹,马上就要揭开答案了。

    她丝毫不加畏惧——即使明确知晓他已经抛却了轻视与戏弄的心态,真正将她当做了值得认真计划、小心筹谋的对手。

    因为她同时也极端地谨慎,誓要找到机会打爆他狗头!

    千叶端坐在竹筏之上,垂着头任由力士稳稳地抬着自己向前,怀中瑶琴触手冰凉,身上嫁衣鲜红似血,她并没有因已经经历过一遭而产生丝毫放松,反倒要闭了闭眼,调整自己的个人意识,轻车熟路将自我人格压抑,叫“瑶女”的复杂情绪浮现在表面,占据主导地位。

    目前她拿的剧本还是马上要被献祭的“水君新娘”。

    但前一次的失败已经叫蛟王明晓,她不会完全受“瑶女”束缚,她的所作所为依然是出于自我的本心,是属于千叶自己的潜意识,所以在特定的“刺激”下她可以适当让自己的“本我”浮现出来,以合理化自己的过激行为,毕竟她已经叫蛟王见识到自己是何等的冥顽不灵、倔强固执——她判断,蛟王仍旧将她套进瑶女的身份里,是为了得到一个顺理成章的由头与她相遇,并且叫她不脱出“水君新娘”的主线。

    好的,就看接下来的发展了。

    无论如何,光是他不知道她的自我意识仍旧完整,就是他的巨大劣势。

    她是清醒的、理智的,随时随地都保持着伪装的,而蛟王再将她视为大敌,也会受到“她是一个凡女”这样的认知影响,无法给予她作为对手最大的重视。

    毕竟谁能想到她拥有额外的能力呢?

    说到底她确实只是个凡人,就算跟随在梅承望身边浪迹天涯她也是个才接触到修真界短短数日的凡女,她那些不该有但偏偏拥有的一切,就都可以成为她的筹码!

    千叶就保持着“瑶女”的心态由着竹筏被抬上了祭台。

    大巫祝开始围着她转圈圈、撒鲜血,沙哑又模糊的嗓门吟唱着催眠她的巫语。

    “她”的眼皮无法抗拒这股沉重的力量,要克制不住昏昏欲睡,然后在半蒙半昧之间,感受到了滚烫的热量。

    人群惊叫的声音连绵成一片!

    尖锐而高亢呼喊带着莫大的恐惧,忽然发生的事端硬生生将她从朦胧的状态中拉出来。

    她要被烧死了!!

    那本该象征性地在祭台上燃烧,以示“净化”她为人的污浊的火焰,不知受到了何物影响,陡然上涨数尺,被无名之风吹拂着,舔舐上飘飞的红绸之上,又在瞬间蔓延,直直地朝着放满鲜花的大竹筏烧来。

    这本来是“阴火”,取自献神而死的信徒,属阴,会自然消亡,所以可以在水神祭典上使用,但在烧却了大量的有形之物后,它已经愈演愈烈,有转为“阳火”的趋势!

    这是何等的不祥!

    在水君的祭典上出现阳火,这几乎就成了对水君的侮辱!

    巫祝与其下属呼号着想要扑灭大火,但剧烈的高温叫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燃到鲜花上,转瞬就会吞没当中的新娘。

    “新娘”抱着琴一动不动,她有些呆滞又近乎平静地看着前方。

    等待着被烧死。

    若她是“瑶女”,当然是愿意就此死去,死于这种与水君祭典截然相反的方式,甚至还会叫她有些喜悦,报复的喜悦。

    烧吧,烧吧,把我烧得一干二净。

    “瑶女”怕也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千叶甚至感觉自己与这具身体产生了某种共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亦是如此雀跃地等待着火焰。

    然后就那么突兀的——有一片湖水倏然落下。

    清透的冰凉的湖水,带着一个小波浪涌过祭台,被灼烧成焦炭的红绸与银器随着水波带走,碎散的花朵淹没在水中转瞬就不见了踪迹。

    千叶被当头泼下这泊水,浑身湿透,嫁衣沾了水之后,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发间繁复的新娘银饰被冲散,细软的发丝无法承接住沉甸甸的银饰,只能叫它们散落满身……随即她就感觉整个天都阴沉下来了,好像天宇被密不透风的乌云遮蔽,漏不进一点天光。

    她下意识抬起头,然后看到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自己的头顶!

    那是何等巨大何等雄奇的存在啊。

    震撼犹如巨雷般砸得人头晕目眩,连心跳都要在这难以想象的存在面前近乎停滞,牠的眼瞳如耀阳悬挂,青黑色的鳞片好像宝石般熠熠发光,牠仅仅从湖中探出了一个头颅,便威严浩瀚到如此难以形容,哪怕人的思维延展到极限都无法勾勒出哪怕一分一毫。

    神秘、危险与牠相伴随行,就像人本能的畏惧与崇仰密不可分一样。

    人群发出比之前更为高亢更为激动的尖叫。

    神祭的对象——“水君”——盈阳湖水君真的出现了!!

    水君救了他的“新娘”!

    有了这种认知的人们更为疯狂,就像大多数人都认为“神明”是亲人的、是悲悯的那般,“水君”出场时的作为更叫他们坚信牠为他们所打动,所以密密麻麻地跪在岸边,大声诉说着对于“水君”的信仰,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水君”的庇佑。

    而蛟龙并不理会注视蝼蚁般的人们,牠只是注视着祭台上湿漉漉的新娘。

    “新娘”同样受到了惊吓,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这种恐惧叫她失却了力量,她甚至不能站起来,不能退后,也不敢作出任何逃跑的行为。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瑶琴,有些茫然又有些希冀地等待着什么。

    等待祂只是好奇看看岸上发生了什么,等待祂很快就将离去,等待这场闹剧般的祭祀也许会就此云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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