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显然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种族不同在它那里大概压根就不是事,对这是它主人新眼珠子的事实更是没有清醒的认识。

    几乎是在白礼行吐槽完的瞬间,细腿一伸挺胸而起的鹤先生在高度上取得平衡之后,就准备跟白院长吵架了。

    任它怎么叫得响亮,白院长慢吞吞掐法诀用小云雨术清洗桌面、茶碗、自己的衣襟,试图掩盖自己刚才喷茶这等不雅的动作。

    “好好好,你话多,你有理,”白院长回道,“但你到底只是一只鹤啊。”

    鹤先生气死了,羽翼一张,头颅高高扬起,尖声唳叫,虚张声势的样子就差跳上桌子居高临下俯视他了。

    白礼行点了点头,说:“与其在这跟鄙人争你的恋爱自由——且不说哪里都不对——鄙人觉得,你是不是得先考虑下自己会不会被炖?”

    他再度捧起茶碗,儒雅从容的模样就像是喷茶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过:“山长怎么看?”

    山长平静地注视着忽然噤声的鹤先生,从表情上看,并不能窥到他什么态度,只是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一见钟情?”

    鹤先生在他面前倒是不敢过分放肆,也就小声逼逼: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师鸿雪似笑非笑:“所以见她第一面,就闯出如此大祸?”

    鹤先生伸脖子往前挣了挣,很是不岔,“嗝啊嗝啊”表示完全不关它事,无明空自己居心叵测拐带它的人,坏死了,息容脑子坏掉失控跑到附近来,也不是它能决定的,总之它什么都没错,顶多运气差点,讨好喜欢的人怎么能算是错呢,这太应该了好么。

    然后它的主人也就随意点了点头:“先关三天禁闭,检讨一万字,看反省态度决定下不下锅。”

    鹤先生傻眼,眼角余光瞥见白院长都扭过头去以掩饰笑意,登时炸了,一、万、字,还不如直接被炖呢!!

    “很好,两万字。”它的主人平静道,“要是再擅自出来,就换油锅。”

    鹤先生浑身一僵,终于找回几分理智,发现自家主人这哪是没气了啊,分明还是气得要命,在山门外攒的气到现在都没消下去哪怕一点,自己撞枪口上了,于是再也不敢嘴硬,果断展翅,横冲直撞地跳窗子逃跑,唯恐他再加码。

    白院长心下赞叹这处置十分妥当,一份检讨就足够折磨它良久了,不过就看鹤先生惹是生非的德性,估计也别想彻底镇住。

    他说道:“息容现下暂时被困,但就这么叫泛盈看守着也不是个办法……驭灵门那边的烂摊子我已经叫小辈们去处理了——只是息容,实在不好解决。”

    要是大妖息容那么容易被杀死,当年妖族与修士两道联手对阵早就干掉她了,也不会束手无策最终只能将她封印在苍澜海。

    主要也是因为息容是血藤成妖——植物属性的大妖本就生命力旺盛,难寻命脉,息容的可怕在于,她能吞噬他者的生命来补足自身,就算以刀剑切断也不会丧失生机,漏掉一截血藤不处理,她就有可能借此复生——再者,她对火的抗性还极高,自身还有一定的毒性,寻常的剧毒对她的效力有限,一般来说,要铲除那些藤蔓,也只能用极温雷火与冰冻,彻底将其中的生命力榨取干净。

    师鸿雪一点都没把息容放在眼里,对他来说,这个令书院上下头疼不已的大妖,还比不上里屋躺着的那位来得麻烦。

    “泛盈那里不用管。太平那么久,难得提起些心气,拿血藤练练手没准能得些体悟。”

    牧泛盈所用画墨与血藤有某种共通之处,有他之前构建的阵势在,大妖突破不出来,也就是任她施为,不大可能有危险。

    他说道:“过后我拿血藤本体为基构建一个秘境,你选那些卡境多年的弟子丢进去,不破不给出。”

    这就把一个难处理的大妖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物尽其用到了极致,整个修真界闻风色变的息容在他眼里也就一盘菜。

    师鸿雪又道:“内门统计下数量,到火候要试炼的都赶下山去,别留着碍眼……不,留几个性格好些的。”

    白礼行无言以对。

    前头构建秘境那里,他还听着有些揪心,息容虽被困却不死,在不死的大妖本身上构建秘境,他是难以想象,但山长既这么说,便是有他的法子,当然对于进入的弟子来说,危险性是毋庸置疑的,死在里头都有可能——听到后来,又有些无奈。

    他敢保证,那些学生们性子再不好,也抵不过一个鹤先生,完全不至于这么严防死守。

    山长这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棘手的学生,难教育,难管束,时不时还要被气个半死,所以只能完全小心翼翼的节奏啊。

    但既然都这么发话了,他也就只能遵从。

    白院长就是适当地表示了一些忧虑:“小姑娘年纪虽小,主意却是极大的。”

    在修真界动辄几百年的大能眼中,一介凡女当真就是娃娃一个。

    “而且又有凤凰城那位相识在前……山长若是一味压制,恐怕适得其反。”

    师鸿雪抬眸看他,眼神似笑非笑。.七

    白礼行又道:“当然,年纪小不懂事,好好教,定也能拐回正道上——想来山长有诸多经验,这回也定不在话下。”

    师鸿雪未说什么,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白院长就知道他想怎么着了,就扯开话题,与他讲了讲书院近况,分析了下修真界形势这才告退,自始至终未问山长先前去向,也未问为何如此看重屋内那小姑娘。

    当然,隔岸观火看得清,他心里想着:不妙啊不妙,他嗅到不祥的预感,山长这次翻车都说不定啊。

    *

    千叶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

    她被迫辗转在自己的记忆构建成的领域中,无法彻底清醒。

    师鸿雪那个丧心病狂的混蛋,几乎是在一帧一帧清洗她的记忆!!

    还是以如此痛苦的方式!

    最初的时候,他倒转她的记忆,似乎是想从头开始直接抹煞梅承望的存在,但他无法突破她的心防。

    大概止牢山中的场景因为牵涉到她来这个世界的秘密,也有她偷取别人身份加诸于自身的行为,不仅有她自身绝对的封存欲望,也有木妖在轮回级别的封锁墙,即使是师鸿雪也无法探查,所以她当时是在白息城的记忆中醒来——因为师鸿雪只能回溯到这里。

    在发现无法从根源处剥除掉梅承望,甚至他都无法进入那段记忆,师鸿雪自然以为是她顽固的本能在拒绝忘却梅承望,更加生气,他便决定从结局往回走,自苦海开始倒回,犹如抽丝剥茧般将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从她的记忆中提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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