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在头一道雷劫真正触及到她身体的时候,其实已经清醒了过来。

    正因为理智匪夷所思地保持健全,意识处在全然自控的状态,所以她能够清晰窥见让自己忽然“有如神助”的源头。

    木妖——轮回精灵——藏在她脑子里的那本书,连师鸿雪都无法发现的轮回载体之中,一个道具自行跑出来彰显了存在感。

    千叶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血劫压力下逼醒的道具是这个!

    「灵源(封印)」的后缀本是灰色的字形,但现在,灰色之中竟然会泛着些微弱的金光,虽不算是彻底解封,但也证明它已经具备影响外界的能力。

    此等S级逆天道具,结算到手的时候连轮回都要在道具描述上惊叹她是怎么拿到的,毋庸置疑,正因为它是一方天道的馈赠,是祂曾全心全意予她所爱的证据,所以当它破开封印的一角予她助力的时候,就连此界的天道都因之而犹疑。

    《九渊》那个世界,始终在千叶的记忆中有鲜明的印记,并不是因她遇到过像白渡川这样的人,而是因她曾舍身为祭,以一己之身作为桥梁推动一方天地走向崭新的道路——她身处于那个摆渡世界命运的位置,亲手触摸到了天道运行的轨迹,这种宏伟浩瀚的经历,即使实力过浅的她在脱离“靳元灵”的身份之后无法继承全部的体悟,但光是一个「人之子」的被动,就足以为她开启前路的光辉灿烂。

    这个世界比《九渊》复杂,头顶的天道并非人类作为主导,妖族、异族都在其中占据了很大的分量,但毋庸置疑人族的气运并不弱,老天若要因梅承望一人而降下血劫,当然也会因她一人而收回血劫,若要说以一人之力摆渡命轮、扭转乾坤,她灵魂的印记足够说明她是怎样的一方好手。

    所以说,「灵源」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形成一个契机,让她的灵魂与天道有一个平等对话的机会。

    当然,她不需要开口,她那一身的被动已经足以彰显她的全部。

    千叶不知道在血肉之躯直面天劫的时候,所有被动爆发时会产生什么效果,无怪乎像闪烁的光球一样朝对方灌输彩虹屁:她是希望!是火种!是启明星!

    ……这么一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呢。

    「灵源」昙花一现的发挥之后就再度变回了灰暗封印状态,千叶并没有遗憾,就这么短暂的激活,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S级道具的恐怖之处毋庸置疑,“天道”这种事物并非具备个体意志,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也不可能拥有思想,仅仅只能说是一种天地规则罢了,但规则层面的碰撞恰恰也是最难叫人掌控主动权的,幸运的是,千叶早早地就拥有了一个独特的馈赠,这能为她轮回者事业省却多少力?

    她在发生异变的天劫之下,煅她的阴神。

    然后发现,这雷真给力,不但劈碎掉了那些附着在她识海的血刃,而且完完全全锤凿好了阴神的形态。

    相较于血刃切割的剧痛,雷电加身时的痛楚反倒不难忍受。

    “阴神”的具现就像是一个有着她面目的玉娃娃,才鸡蛋大小,当然,准确来说它并无实体,一切看似有形的姿态都是由神识构成,千叶在它完整成形的瞬间,就莫名感觉到一种极端的自信,仿佛自己可以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一样——当然更快的,这种感觉渐渐退散,当天与地的威压更清晰地被她触碰,她无法避免地感受到了天地的浩大、自身的微妙。

    血红的劫云已经散去,漫天都洒落着雪花般的荧彩,像是一种无名之火,在所有曾为雷电毁灭的地界上燃烧,于是天门山沾染的业力就在这火焰中烟消云散。

    千叶尝试触碰阴神,发现自己旋即进入了阴神独特的第三视角,本是娃娃般的阴神陡然拉伸,变成了她魂魄的模样。

    她抬起头,发现火焰烧完之后,异象还未停止。

    天降甘霖,地涌白昙,劫雷结束后,天边是近暮时的霞光,泛着荧光的灵雨细密如天河撒下的轻波,虚幻的昙花层层叠叠堆满了整片鹤居的土地,昙花谢处,凝聚成固态的灵石堆得满地都是,草木疯长,鸟雀长鸣。

    她还想再看,某种本能告诉她,一切还未结束。

    于是精神陡然下落,脱离阴神状态,她闭上眼,具现在外的阴神随她沉入识海,稳稳地盘坐于“神藏”之中。

    被血刃刺得千疮百孔的识海似乎很糟糕,但不算难以收拾。

    被劫雷打散的刃光堆积在神藏边,犹如一汪血色的湖泊,当然仔细看才能觉察到,构成所谓“湖水”的是无数血色沙砾,每一粒沙砾之中,都蕴藏着阳神的一道感悟,它已经失却任何的威胁,反而变作了可以增强她精神意识的纯粹能量。

    千叶没急着去碰这些东西,现在更重要的是构建精神屏障。

    几乎是在她产生这个意识的瞬间,漂浮在神藏之上的阴神便开得眼来,它是清透的白,似雾又似玉,但眼睛睁开,瞳仁却是一种银白。

    千叶透过阴神的眼看着自己的识海,本能地就知道,该如何铸造这个空间,如何保护自己的精神。

    心念一动,有串佛珠出现在她面前,其上晕散的佛光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佛珠有很强的灵光,却并未产生过分的灵韵,这是一件强大的持器,佛子以佛法浸润多年,却未加以祭炼,所以它也未附带上佛子意志,作为一件灵器其实是很干净的,以它作为根基毋庸置疑能够塑造强大的精神屏障。

    但是千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法抹消心中淡淡的抗拒之意。

    千叶不想要任何人干涉自己的识海,无论是师鸿雪,还是佛子——虽然师鸿雪也不见得会再触碰她脑子,虽然佛子确实没想要对她不利,但拜师鸿雪所赐,她实在是有了一点应激性反应,她宁肯屏障建立得没那么完美,也不想要沾染任何人的因果。

    不……等等。

    她可以怎样构建识海?

    千叶情不自禁想起了师鸿雪脑海里的星河,不得不说,其实那种形态对她有很大的触动,“星辰”这种概念向来叫她喜欢,再加上“万法皆通”的存在,叫她对于那片星河有所理解,只不过她又不愿意照搬,便想着,她可以采用怎样的方式呢?

    眼神微微闪烁,“阴神”举起了袖珍的小手,在虚无之中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就好像掌下存在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对了,她有一柄梦剑啊!

    精神意识的概念,与梦境明明是互通的啊!

    她又何妨在自己的识海中,再开辟一方梦境天地呢?

    梦魇那厮叫她很看不顺眼,但不得不说,梦境世界确实是一方极隐蔽极坚固的所在——借用那个套路?

    想想,由「不知梦」作为根基,但凡她不愿意叫人踏足的,谁人能强行进入她识海?!

    只是关于梦剑该怎么用,她得尝试一下……

    *

    这一场劫渡的,整个修真界都侧目而视。

    天门山拢得结结实实窥不见丝毫真实,苦海之上劫云散去后,就没能遮掩住他人投来的目光。

    按理说这般天谴,绝无可能幸免,但就像别人不知道天谴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落下一样,它无缘无故不了了之,也叫人费解。

    劫主梅承望,身体是死透了,魂魄却不知因何重聚,附着在血雷都未击溃的骷髅上,倒也是因祸得福。

    雷劫散去之后的灵泉,他一人独享了全部,这具人骨现在是什么境界,谁都捉摸不透。

    而且经此一劫,梅承望此人、不,此鬼,在命轮上的痕迹淡得几乎消失,再擅长辩驳天机、晓知宿命之人,都无法再追溯到他的因果。

    苦海皆毁,经年累月的死气与诅咒被天劫彻底打散,东海的海水倒灌,“苦海”又变成了一方寻常的海域。

    那具骷髅拢在死气凝聚的黑雾中,随同羽民无明空借着伽罗海的“荒市”传送阵离开,不知下落。

    梅承望这条道途怎么走,走成什么模样,大概也得他再度出现时,世人可见几分端倪。

    千叶在新建的鹤居中,听得常真给她讲外界的八卦。

    修真手段无法以凡理推断,被天劫毁得一干二净的地界,只几息间便搬来新的居所,堆砌而成新的景致,与早先一般无二的鹤居转瞬便成,行走其间,只因天降恩泽所以令得地界格外灵韵充沛外,倒也无额外的异样。

    千叶转动着手中的绯珠扇。

    毋庸置疑,这是一件祭器,作为梅承望最重要的一件物品,它当然很有几分稀奇,但梅承望当时身死魂散,绯珠扇因“使线牵”之故落在千叶手中,可以说失却了原主,成了一件无主的灵器。

    师鸿雪取出她的记忆投入扇中,她非祭炼它就不能拿回记忆。

    按理说她现在阴神稳固,就该拿回记忆了,但她又不想祭炼扇子。

    缺失那么点记忆好像也不影响什么?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这扇子是“凤凰城”的钥匙,一旦祭炼,她不知又要牵涉多少的因果。

    而且梅承望的因果经此已经彻底了结,不想打破这种状态的她,现在就想着,要怎么了结与师鸿雪、天门山的因果。

    一筹莫展,多想无益,还是专注于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2.10

    1.很快就离开天门山了

    2.大国师、山长、天魔境、天道……还是大场面,大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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