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千叶对迟归崖喊,“别再随随便便出手!”

    迟归崖强调:“他先动的手。”

    “总之你要冷静,”千叶只觉得甫一开场,就不是自己熟悉的节奏,“我们——”

    见到陡然出现的两人时,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迟归崖叫所有僧人如临大敌,没有任何人对他矮小的身量、仿若孩童的面貌产生任何疑虑,主要他那可怖的一剑已经成了整个佛道的心理阴影,就连佛子出面都无法奈他何,这会儿见这个煞星又回来,自然紧张不已。

    而另一个……

    迟归崖与人本来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但很快彼此战意就被强行压制了。

    ——寒山寺古钟的乍然自响,叫所有人灵台俱是一沉。

    钟声沉闷而绵长,响彻寒山寺,并不刺耳,但仿佛击打着灵魂般的震慑叫人气血翻涌、感知混乱。

    所有人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千叶的身上!

    在她的双脚踏足寒山寺土地的一刻,难以言喻的场域就像一张网那般,蓦然压了下来,这“网”笼罩在他人身上,是宏伟壮阔超越意志的威慑,覆在她身上,却仿佛为她加冕的轻纱般,将她渲染得宝光四射、绚烂夺目,这种与众不同的待遇自然惹眼至极。

    但见一声钟响,天地轰鸣;二声钟响,万籁俱寂;三声钟响,无垠的时光长河仿佛陡然在眼前铺展,芸芸众生的诵佛之声既细碎绵密、又浩瀚苍茫,如同潮水般涌到她脚下。

    而钟响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越,震得寒山寺下云山山脉都好像在随之跳动——皆是修道有成之辈,纵然与天地之间的感应都为这钟鸣紊乱,也能很清晰地觉察到山下的灵脉在蠢蠢欲动,于是灵气骤升,大地裂出无数道缝隙,那为佛法浸淬透的灵脉中涌出无数的金莲与昙花,不断相生又相灭,层层叠叠的幻象簇拥着她,妆点她的衣裙。

    僧人们双手合十,控制不住激动出声:“天命人……果然是天命人……”

    公西雁猛地伸手抓回她的伞,组成伞架的十六根琉璃妖谷霎时收敛了所有的诡秘之光,青藤织就的冷光却仿佛含带着生命力一般,并不随伞面的挪移而收回,依然扭曲地延展在此间,将覆盖于青光之下的所有空间都死死缠住。

    而虚幻的金莲与昙花铺陈过去的时候,自然绞碎了青光,千叶可以看到她悬空的脚下青光笼罩的地域,原来并非平地,而是一方水池!

    池子不过三丈见方,蓝黑色的池水透着一股不祥,水位极浅,并没有生长任何植载,与其说是小池子,倒不如说一口大井;而池边垒着的石块上遍布佛箴,密密麻麻的刻痕之中还蕴藏着一种奇异的佛性波动……舍利子!

    这一圈石下竟埋着舍利子!

    千叶的本能提醒着她,底下应该封印着什么东西——要用这么多高僧舍利封印的不知何物——而这就是公西雁带人打上寒山寺的原因?

    抬起头,公西雁正撑着伞,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来了,”她轻声细语地说,声腔柔软带笑,口吻熟稔亲密,就像是对着一位相约同行的朋友,甚至略带一点久等之后的埋怨,又因对方到底是到了,所以仍旧满怀喜悦,“今日还真是幸运呢。”

    钟声已经停下,脚下的幻象却仍未休止,千叶尝试甩开这些东西,但是自灵脉中涌出的金莲与白昙根本无所止尽,触手能感觉到它们的实体,放手又见它们消失在风中并不断再生,它们甚至多到要朝其他地界蔓延过去。

    于是枯木逢春,连建造房屋的木板与高粱都重新发了芽,长出了细叶;地现霓虹,悬挂在山石怪松之上的虹彩简直叫人头晕目眩。

    寒山寺就像变成千叶的主场一样——在天门山,因为妖契之故,她确实受到山的庇佑与爱护,但那是有契约在先,是最顺理成章的羁绊——可寒山寺是她首次踏足,她与佛道唯一的纠葛只有佛子伽善,为何就显出如此异象?

    迟归崖都无语了,知道这家伙到哪都会闹出点夸张来,却不知道这回竟然会夸张到这个地步。

    千叶足尖点底,轻身而起,想要摆脱这些介于现实与幻象之间的事物,而几乎是在她起身的瞬间——刀光与青芒骤至!

    公西雁伞面上纠缠的青藤铺天盖地的藤影如同活物般,试图穿越幻象缠住她的身体,将她束缚,而那狠厉的刀光则带着极度的刁钻与杀意倏忽而至,是要将她的身形彻底绞碎的残酷。

    千叶的手势与公西雁的喝声一并迸发:“尊上!”

    电光火石之间,她甚至就站在原地未动,只以指作笔在虚空中划下的两个动作,就像是将身前空间切割分离,刀光瞬间被割裂成无数气流,一层一层碎散,一道一道沙化,最终落到她身上,只有一缕连发丝都无法拂动的微风。

    青芒侵入她脚下的花丛中,也未能突破,两者融汇不分彼此。.七

    下一秒,公西雁的伞面陡然变换方向,她脸上依然有笑,注视着对方的瞳眸却森冷如冰:“尊上,你叫我很不高兴。”

    千叶有所明悟,能叫公西雁称一句“尊上”的,必是度淳魔君无疑。

    这个男人,竟是槐沙谷的度淳魔君!

    千叶情不自禁又看了眼对方,下意识将他与万象魔君做比较,然后发现,果然千年的时光转移,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纵使同以“魔君”相称,他们承袭得也非同一脉,走的不是同一道,行的不是同一法,没有任何可比性。

    魔君手上握着一把刀,那黑刀垂落在地,柄是黑色的,刃也是黑色的,而他握刀的姿势与拿着酒壶时也无甚两样,照例懒散又恣肆。

    他正看着千叶,所以当千叶转头时,视线交汇,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变幻的弧度,何其浓烈的兴趣,叫他寒星般的眼瞳都流露出鲜红噬人的光。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他语声缓和,咬字都带着拖沓,“难得我高兴。”

    他出手极快,也极为凶狠——事实上看他的形貌他的性格,决计想不到他的攻击会如此狠厉、如此不留余地!

    而比他更快的是一道月轮!

    公西雁熟悉他的一切,在质问对方之时就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指尖月轮早就蓄势待发,此刻出手,正好迎上刀光!

    而这时候迟归崖还在旁边无比稀奇地看热闹。

    她在天门山都混得跟师鸿雪结婚契也就罢了,结果到了人家佛道的地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说,人家明明是合伙来进犯寒山寺的,竟然还会为她反目——她兴风作浪的本事果然丝毫不减当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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