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雷吟 >第一百四十章 陆昭明
    一道耀眼的火光,自太庙的东北角直冲天际,将暗沉沉的天幕也烧成了一片赤红。

    太庙分成前中后三大殿,所谓进鲜殿其实不过是位于后殿角落里的一间小厨房——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御膳房的厨子们会在这里将时令生鲜清洗干净并烹饪完毕,然后再奉献给正殿里的列祖列宗。

    厨房失火,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且今天恰好是十五,刚巧有一批新到的冬笋正好可以搭配出水的鲜鱼。

    虽然声势骇人,但情况却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不过是小小院落四角堆放着的柴炭在哔哔剥剥地燃烧,而进鲜殿内虽火光摇曳还有浓烟涌出窗棂,可火头却连房顶的屋瓦都难以触及。

    “你们几个去五凤楼下守住门禁,任何人无本宫诏令不得擅自出入——剩下的人,立刻去打水救火!”

    “遵命!”

    宫中虽然没有多少水井,不过却随处可见四人合抱的太平缸——这东西本来就是用于储水,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太庙走水的消息就传遍了内廷,因为这里实在过于空旷,以致于异样的光辉在几里地之外都一览无余——宫娥太监们争先恐后地奔走相告,紧接着便或手提、或肩抗、或二人担着水桶从五凤楼涌入,却被太子的亲卫挡在了外面。

    理由很简单,贼人纵火有意浑水摸鱼,为防其逃脱不得不如此,况且火势不大,二三十人已经足以应付。

    喧闹的人群渐渐平息,而此刻最为安静的,恐怕就是那座依旧亮着灯火,停放着段之泓棺椁的前殿。

    段怀璋负手而立,而身边的亲卫们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他是储君,当然不可以涉险,所以他只需要在这里遥望着段之泓的灵堂,并耐心等待着一切尘埃落定即可。

    陆昭明来得比想象中更早,可是浑身干净地简直就像皇帝出行扈从的虎贲,全然没有经历了一场生死相搏的狼狈。

    “你失手了?”段怀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满脸不解地问道。

    “......殿下,事情有些复杂,请您随卑职往前殿一行。”陆昭明欲言又止,随后便径自转身往前殿走去,步履颇有些急躁,更令段怀璋不明就里。

    陆昭明若是失手,那现在应该已经潜逃出宫;而得手的话,又何必叫他去多此一举?段怀璋满心的疑虑,却下意识地跟着陆昭明急急前行。

    前殿之中鸦雀无声,只剩火盆里的木炭在劈啪作响,段归和段宣忱各自仰倒在座椅上,隐隐竟有鼾声从口鼻中传出。

    “他们?”

    “已经中了卑职的迷烟......”

    “那你叫本宫来干什么!胡闹!”段怀璋转身就要往外走,他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到门口他却又停下了脚步,侧过脸对着身后的陆昭明嘱咐道,“记住,目的只是段归一人,莫要令人起疑。”

    “卑职明白,不过眼下确实有一件疑难......”

    “疑难?”

    “眼下还少一个人......”

    “谁?”

    “你!”

    你字出口,雁翎短刀已经到了段怀璋的面前,他大惊失色连忙侧身闪避,猝不及防之下却正好被陆昭明一脚踹回了大殿之内——陆昭明横刀拦在了殿门之前,眼中凶光赫赫,用意不言而喻。

    “陆昭明,你投靠了段归?”

    “没有~”

    “那是要替江北的主子杀我?”

    “非也~”

    “莫非本宫对你有所亏负?”

    “谈不上~”

    “那你这是?”

    “等一下,你自然会知道!”

    话音未落,陆昭明已经挥动短刀再度攻上——段怀璋也并非易与之辈,眼见刀锋袭来便立刻抽身后退,略显臃肿的身躯竟没有半分的迟滞。

    短刀脱手而出,带着凛凛杀气直奔段怀璋的心窝而去,随后陆昭明再次抽出了腰间的虺蝮斩,如毒蛇般的利刃曲折游弋,顷刻间便缠上了段怀璋的腰。

    “你这兵器!不是丢在啸月城了么——建康城里还有北周的余党?!”

    “太子殿下果然聪慧——拜您所赐,新的谍网已基本就绪,只是......却要交由别人统领!”

    虺蝮斩拦腰疾转,刀刃相互摩擦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啸——但是奇怪的是随着段怀璋的蟒袍玉带被撕裂,里面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血迹。

    蟒袍之下漏出的居然是一件和陆昭明相差无几的铠甲,只是没了裙甲和肩甲,看起来轻便了许多。

    这也是段怀璋看起来颇有些臃肿的原因——除了五个影侍之外,他更是常年穿着这件金丝软甲,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从不离身。

    虺蝮斩难耐软甲分毫,可陆昭明一愣神的功夫,段怀璋已经扑了上来——他虽然赤手空拳,可一身武艺却是由当年赵俨的父亲悉心指导,而论天分,他更比赵俨强了不止一筹。

    “天罡不灭身?想不到太子殿下这么心机深沉的人,居然会学这粗鲁莽汉的功夫~”陆昭明一边躲避着段怀璋的拳头,一边出言讥笑道。

    “武功和用人一样,只有得当与否,并无高下之分——这功夫在赵俨用来确是无异于蠢钝的野兽,于本宫却未必!”拳风越来越快,越来越刚劲,渐渐地每一拳带起的风压都令陆昭明感到着肤生痛。

    虺蝮斩化柔为刚,左挡右格支拙着那一对虎虎生风的拳头,然而居于劣势的陆昭明却似乎全然没有任何的不安,举手投足间竟好像隐隐有些悠然惬意之态。

    段怀璋由此感到了一丝不安,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未竟全力——于是他的双拳更猛更快,霎时间一双臂膀好似衍生出了三对幻象般卷起了猎猎的狂风。

    罡风席卷整个大殿,不断摇曳着殿内的烛光和纱幔,甚至连地上祭祀盆里的火苗都为之荡漾,青烟从舞动着的火焰顶端窜出来,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

    元宝香烛的刺鼻里还带着淡淡的幽香,像是檀香,却又好像是龙涎香或者麝香——段怀璋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皇室所用的祭祀用品里添加这些奢侈的香料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渐渐地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令他昏昏欲睡四肢乏力,此刻他才惊觉那气味的诡异,但再想离开却为时已晚——最后一拳挥出之际他整个人已经近乎于虚脱,而陆昭明则不闪不避,任由这一击触碰到他的胸膛。

    段怀璋终于瘫软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昭明一步一步迈向自己,并有意无意地挥舞着右手冷森森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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