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雷吟 >第二十七章 陆昭明
    “殿下......不不不!瞧奴婢这张不懂事的臭嘴,如今该叫陛下才是了~”

    “猴崽子,不用在朕这儿卖乖讨巧——登基大典尚未开始,还是莫要僭越礼法得好。”

    “那怎么行?无非早叫了一个时辰——崽子们,还不快点儿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昭明宽大的衮服上那碍眼的四爪金龙已经换做了五爪,冕旒也从九旒变了十二旒,那个讨巧的小太监说的没错,再过一个时辰,他就是真正的皇帝。

    所以他已经改为自称“朕”,眼前那些谄媚的笑脸无一不在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此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而他抑止不住的笑意却不仅仅是因为即将身登九五,而是由衷觉得此事太过滑稽——他和这传承千余载的皇朝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如今却要在他们列祖列宗的注视下登基正位,他猜九泉之下那些姓段的,恐怕已经都尽数再气死一回了。

    “免礼,平身~”衮冕都非常合适,本是为段怀璋量身打造的如今在他传来却分外地贴合——不仅是因为他天生都和段怀璋一般的高矮,更因为他这些日子以来强迫自己去适应段怀璋的饮食习惯。

    人的饮食习惯才是最难以改变的,南方的美味在北方人看来有时不啻于泔水,而北方人眼中的珍馐在江南的食客看来有时也与牲口的饲料并无两样——无关滋味或者贵贱,说到底不过是习惯迥异罢了。

    “陛下,时辰到了,该去接受百官朝贺了~”东宫的太监总管起身一脸谄媚地上前搀住了陆昭明刚刚伸出的手臂——他很快就可以成为这宫中最显赫的奴才,想想那个把自己当成狗一样使唤的大总管,他恨不得现在就下令敬事房把这个老东西发配到洒扫处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新人换旧人,世事从来如此。

    “吉时已到!天子正位!四海归心!九州太平!”

    一声声的呼喊从他的寝宫一直穿到午朝门外,陆昭明就在这一声声的报吉声中从东宫缓步而出,一路走到太庙的正殿,三跪九叩祭过祖宗,接下来便是礼拜天地,而这个仪式则需要长篇累牍的祭文和繁琐至极的仪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国肇基,号为大吴,开疆千载,辟地九州。原夫天意之爱人,赖士民之用命,其始四海承平,黎庶咸安。嗟乎后继,莫能承前,是以群贼寇边,窃鼎司而残万民,倾神器而焚社稷,故有天下倒悬,四海垂危。先祖以圣躬,乃承天眷,假尺柄,拯丘民,流亡渐集,兴其讴歌;兵气潜销,化为日月。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生民有欲,无主乃乱,遂吁请正位,以安乾坤。先帝圣德,中兴圣朝,四夷宾服,万国来朝,惜天不假年,中道崩殂,山河落泪,草木含悲。传至朕躬,虽愧德薄,天命仍眷,其以隆武十一年三月三十,即皇帝位,改元天朔。因世难未艾,故不敢苟安,所有守国之远图,经邦之长策,当与公等协力同心,以期永固。凡统治纲要,成立约章,一如其旧。国中人民,种族各异,从此推心置腹,利害与共,无渝此言,有如皦日。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即位诏书由百里涉草拟,其中无非是追溯一下吴国悠远的历史,讲述一下那段国破家亡的惨痛经历,再缅怀一下先祖重振朝纲的功绩,随后再由他这个后继之君表达一下继往开来的志向和抱负。

    而其中并未详细提及寇边之贼为何人,显然是出于两国缔结合约的考虑,而最后刻意指出世难未艾,却又是在提醒满朝文武,真正的敌人,是岚江那边的北周。

    一纸诏书将新君的谦逊恭仁和雄图霸念尽皆展现地淋漓尽致,不可谓不是妙笔生花。

    陆昭明背这拗口的东西背了整整一夜,他知道,这道诏书一定要说的好像是发自肺腑一般,才能显出他的帝王气度——这对于自小长于深宫的段怀璋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这样一个十余年行伍生涯的武夫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终于最后一个字出口,他兴奋地高昂着头颅张开了双臂拥抱那已经属于他的河山,从此刻开始,他再也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再也不用低垂着头,让散乱的发髻遮住自己的脸上的喜悦或者愤恨。

    接下来便要去朝堂接受百官叩拜,所不同的是他宣读诏书时的身份还是储君,而此刻他已经是天子。

    “有事早奏,无事退班!”

    “启奏陛下,臣有本。”百里涉第一个出班,而在其他朝臣的眼中,能够有幸替新皇草拟诏书的人必定是心腹之臣,所以其实大家也都在等着他第一个发言。

    “百里爱卿请讲。”陆昭明自然也希望树立他为新的朝廷支柱,第一因为此人公忠体国绝无私心,第二便是因为百里氏一门名望虽众可势力却单薄,这样的背景,简直是所有君王都梦寐以求的宰辅人选。

    “翼州五郡战事一触即发,狐纯大人又死于非命,臣请陛下以万金之尊统军亲征!”百里涉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令满朝文武无不惊愕。

    天子亲征,非必胜而不可为,可群臣思来想去,这天子如今能统领的却只有狐氏一族的数万人马——宫中谣传岚江守军的虎符下落不明,有人说是亲眼见到段归带着它出了宫,也有人说是段怀璋将其秘密收藏,只等翼州两败俱伤之后再用以弥平祸乱。

    “胡闹!百里大人,莫非不知道荆溪口慕流云正陈兵束甲虎视眈眈?此刻若天子亲征,北周再兴兵来犯,将为之奈何——臣以为,此刻应将翼州的兵事全权赋予魏王,陛下坐镇京师防备北周,方为上策。”

    “不可!那段归......我大吴祖制,藩王不可拥兵过万,否则便以谋逆论处,公此言莫非是要怂恿陛下违背祖训么?”

    “阁下谬矣,岂不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率难以立权?如今社稷危如累卵,稍作权衡又有何不可——若如大人这般因循守旧,莫非坐等五郡叛军和北周兵马合兵么?”

    “你!”

    “够了!”

    陆昭明发雷霆之怒,一声大喝之后吵吵嚷嚷的朝堂之上霎时间鸦雀无声——他此刻才发觉,原来怒斥别人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

    “百里爱卿,你所虑甚是周祥,但朕,却决不可轻离建康——翼州那边情势危急,靠皇叔一人也独木难支......”他沉吟片刻,遍观群臣的脸色后继而微笑着继续说道,“爱卿可愿替朕一行?”

    很多人的眼神已经开始充斥着羡慕或者嫉妒,而聪明人则满脸堆笑地对百里涉作起了揖——他百口莫辩,如今段怀璋显然是要他去架空段归,偏偏他还不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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