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雷吟 >第三十三章 狐翦
    啸月城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似乎那场惨烈的大战只存在于人们的噩梦里,从没有真正发生过。

    无论何种肤色的百姓,都自然而然地在大街小巷之中穿梭,仿佛从来就是如此,在经历了一系列血腥清洗后,那些狂热的天道正宗信徒已经几乎被斩尽杀绝,而司徒靖不仅向黎越人发放赈济,更力排众议重新开放互市——百姓们有吃有喝有钱花,自然早就把那些所谓的国仇家恨忘到了九霄云外。

    过去并非没有过这样承平的日子,只是蜂拥而至的奸商必然会趁机勾结官府哄抬物价,在得来不易的太平光景里再一次酝酿出仇恨——这一次却不同,司徒靖给了云记商号专卖之权,其他想要趁机大赚一笔的商贩不是被龙骧武卒拒之于城外,就是好不容易进了城却被云记用离谱的价格打压到根本做不成生意。

    而云记商号似乎也很识趣,他们不仅将桩桩件件的货物都明码实价地公之于众,更几乎是用赔本的方式高买低卖,一时间无论吴人还是黎越人,都把那个有些猥琐的老头儿当做了下凡的活菩萨。

    但越是这样司徒靖就越不放心,因为他知道云记和北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此那个猥琐老头儿虽没有坦承却也并未否认——巧合的是就在自己屡次暗示需要慕流云出兵以保全段归,当然更是为北周争取时间积聚实力之后,荆溪口居然就真的陈兵束甲聚集起了近十万人马。

    而日前传来消息,狐纯遇刺身亡,朝廷以百里涉为主帅总督翼越军事,很明显段怀璋已经在部署收缴段归的兵权,翼州和越州平定之日,便是他重新回到建康去做阶下囚之时——百里涉的逻辑很简单,谁坐在龙椅上,谁就是不容置疑的天子,所以他可能会为了社稷安危在段归遇险时第一个挺身而出,但同样也会为了朝局稳定第一个阻止他手握兵权。

    所以自己能不能适时地发兵北上,就成了段归接下来何去何从的关键。

    城中的狐翦和他带来的数千人马就是司徒靖此时最大的障碍,他一入城就接手了南北门的防务,理由也很合理——大战方息,若是让不久之前还和黎越人兵戎相见的将士守城难免会让他们感到不安,所以龙骧武卒理所当然被调去了城北大营,而他和他的人马堂而皇之地进驻了上城营区。

    由此开始,啸月城实际上变成了分而治之的状态,但好在双方都并无更进一步的动作,百姓们也就并没有觉出任何异样。

    只不过司徒靖和狐翦都明白相安无事的日子早晚会有结束的一天。

    “祁玦,实在抱歉,本来你已经打算在这里逍遥终老,谁知道却还是难免重涉风波......”司徒靖一脸的愧色,对于这个同门他实在自觉亏负良多。

    “天下大乱,哪里有什么逍遥,若没有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庇护,我这小小的医馆哪里开得下去......好在这一次失去救人,否则我倒真宁愿一走了之浪迹天涯——这满手的血腥味,实在是令人作呕......”段归想要派去武陵营救段宣忱的人正是祁玦,无论武功心计他都是上上之选,只是担心他不愿出手,所以便拜托司徒靖亲自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可是结果颇令司徒靖意外,这个一心想要避世隐居的刺客居然没用他废多少唇舌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作为一个久历江湖的人,他当然明白自己现今安稳的生活是怎么来的,所以即便不愿,权衡片刻之后当即选择了妥协。

    祁玦站起身为司徒靖添了茶,随手又用二指搭上了他的寸关尺,半晌之后却仍旧是那一脸对方颇为熟悉的愧疚挂上了眉梢。

    司徒靖根本不指望自己的病情会有什么起色,只是祁玦似乎总不死心,每次见面都要望闻问切之后调整自己的药方,之后下一次又继续失望而归。

    “......你办完了这件事,不妨大江南北去转转,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来——你这样隔三两天就提醒一下我已是个快死的人,实在会让我剩下的这些日子过得不安生啊~”司徒靖抽回了自己的手,颇有些埋怨地调侃道。

    “......你还不打算对尊夫人直言相告?”祁玦始终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人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却依旧可以一切如常。

    “告诉她干什么?徒添烦恼罢了......况且她现在有孕在身——对了,你有在我这个死人身上浪费心血的功夫,何不去给我夫人开两副安胎的药?”

    “唯独妇科,我从无涉猎。”祁玦倒也直率,毫不隐瞒自己对此一窍不通。

    “即日启程吧,我就不送你了——那个药茶多给我配一点,同样的方子,别人配出来的怎么都不是味儿~”司徒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水囊,对祁玦笑道。

    因为他这习惯,城中很多人都以为太守是个无酒不欢的醉猫——可更多人信誓旦旦地宣称那里面是延年益寿增进功力的灵丹妙药,因为他们从没见到司徒靖醉过。

    “你应该还有其他事需要我吧?”祁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司徒靖不明所以,当即一愣。

    “那个狐翦......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此人来者不善......”祁玦已经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准备启程,其实所谓行李也不过是一串摇铃、一个药箱和一面写着妙手回春的幡而已。

    祁玦似乎真的很喜欢郎中这个职业。

    “你不是不打算再干这一行了么?”

    “不收钱,自然就不是买卖,只是看姓狐的不顺眼罢了......”这句话说的十分口不对心,他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帮司徒靖除掉这个祸患而已——不是因为他们分属同门,而是因为司徒靖这些日子以来呕心沥血,竟将一个破败不堪的啸月城打理得井井有条,世间若是多几个这样的父母官,他们兄弟又怎么会流落江湖一死一生。

    可眼下居然有人要来破坏这一方太平的乐土,祁玦忽然便觉得自己该用这身本事做点什么。

    “有你出手相助,师兄我自然求之不得——狐翦邀我三日后去赴宴,我猜他可能也等不及了......”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

    “正是,所以我有些事需要拜托你......”

    “知道了,那天你只管去赴宴,其余的不必担心。”

    狐翦从抵达啸月城的那一天开始至少派了五批刺客潜入府衙,而司徒靖也至少四次派人偷入上城寻机刺杀,只不过双方谁都没有得手,而派去的人也都不明不白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司徒靖看得出对手十分谨慎,因为他派出的人失手后无一例外地自尽殉主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但显然狐纯的死让他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了——无论天意或者人为所致,总之狐氏一族如今人丁稀薄,狐纯一死有资格统领族中兵力的除了狐翦再无他人,所以他当然要尽快解决啸月城里的麻烦然后挥军北上,否则一旦翼州分出胜负,他就算能除掉司徒靖也只会和赵牧一样终生屈就在这边陲蛮荒,在不甘之中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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