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雷吟 >第五十九章 中行瓒
    归阳城破,段归重伤,荀临荀复首战便能建立如此奇功本该是件令他振奋的事,可中行瓒却是人前欢喜人后愁——大获全胜的捷报固然鼓舞士气,但如此漂亮的首战告捷,也着实显出他这个屡战屡败的主公有些许的无能。

    若是中行惗还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忿忿不平地抱怨上天不公又或者时运不济,总之得胜的荀氏两叔侄不过是侥幸而已,可这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居然就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背主投敌。

    和荀临的捷报一起送回荥山的,除了他心心念念的横天刀以外,就是这个叛徒的人头,中行惗的脸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么臃肿,而装在盒子里之后更是令人觉得有些滑稽——那些赘肉被盒子挤成了四四方方的形状,让那一脸的惊恐变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笑容。

    中行瓒突然有些想念这个令他一度恨之入骨的人——至少如果他在自己身边的话,肯定会说些能宽心的话来让他高兴高兴。

    “大人,前线军报......”跌跌撞撞飞奔而来的小校也是族中子弟,因为其忠诚和沉稳而颇受中行瓒信重——然而现在他一脸的慌乱哪有半点沉稳的样子,只是中行瓒光顾着蹙眉忧虑,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说......”小校那急切之中带着几分犹疑的语气令他更加不快——无非就是百里涉卷土重来却又兵败贵阳城下等等,这叔侄俩虽然才能出众,但就是永远都学不会如何在主子面前表现出适当地谦卑。

    中行瓒举起猛灌了几口烈酒,之后便将还剩大半的酒坛扔到一旁砸得粉碎——他并没有白天酗酒的习惯,只是唯有如此,才能稍稍缓解一下他那即将更加郁闷的心境,就因为这封该死的战报里那洋洋得意的措辞。

    “啸月城司徒靖举兵北上,兵分两路绕道我军后方包围归阳,以致我军......我军......我军大败,如今臣等据守九真以阻其进兵之路,望主公尽速来援......”

    “什么!败了?!”中行瓒三分惊魂不定之中竟难掩一丝窃喜,原来所谓大胜不过也是请君入瓮之计——他忽然间就释然了,原来首战告捷不过也是请君入瓮的把戏而已,这么看起来原来愚蠢的并不只是自己,还有荀临和荀复。

    “是......战报里还说,兵力损失超过五成,生还之人也大多伤疲交加不堪再战,如今只能据险而守......望主公速发援兵。”

    “回信,告诉他们我会立刻......催办粮草接济军前,但兵源紧缺调集尚需时日,让他们务必坚守城池,决不许司徒靖再入境半步!”

    中行瓒本想立刻就点齐兵马杀将过去,但转念一想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凭荀临和荀复手中的万余人据守九真郡应当不成问题,而眼下荥山城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否则他绝对不敢安心出征。

    前者有荀临和荀复坐镇,现在得他亲自主持,所以那些家族耆老们还不敢造次,可若是他离开了荥山郡,这些老家伙会不会釜底抽薪便是未知之数了,所以,为策万全他决心先下手为强。

    “......还有,发帖子通知几位叔公,后天晚上我在府中设宴,请他们务必赏光。”中行瓒打定主意要将隐患一网打尽,为此他不得不破费办一场临行前的告别宴。

    请柬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了回信,只有那个年过七旬的中行伦称病婉拒——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老家伙已经好几年没有出过自己府邸的大门了,据说他现在连出恭都要人跟着,甚至已经忘了该怎么脱裤子。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留他一条残命又有何妨?

    “多谢诸位叔伯赏脸,瓒无以为报先干为敬!”中行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再将杯底翻过来之后果然点滴不剩。

    越州民殷官富,所以中行氏的宗家自然要对得起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辛苦——比如此刻大宴宾朋的厅堂,虽然算不上宏伟,仅仅可以摆下二十张五尺见方的八仙桌而已,但论及装饰的奢华来比之皇宫也不逊色分毫。

    “族长此话言重了,我等虽然痴长几岁,可论起尊卑来,还要以您这族长马首是瞻啊~”上首一人撇着大嘴一脸不屑地说道。

    中行瓒听到这一句不冷不热的调侃,心中便明白会是谁,于是微笑着冲那个方向微微鞠了一躬——中行玮,若说中行一门之中对他中行瓒不服不敬的人,他得算头一个。

    当年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凭着才华和出身一展抱负成就功业,谁知中行赜认定他不甘心居于人下,若是出人头地则必然会竞逐族长的位置,于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生生地演了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将他这个声名赫赫的刑部推官随便寻了个错处就贬回了越州。

    自此他就成了个闲散的纨绔子弟,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他早已不复当年的精明强悍,两眼之中除了对于中行赜父子的怨恨,就只剩下酒色过度的昏黄。

    “玮叔言重了,别说瓒还不是族长,就算是,也要仰仗各位叔伯鼎力相助才能坐稳这个位置。”中行瓒对着在座的所有人抱拳拱手,言行举止做足了礼数。

    “我说怎么想起来叫我们这些不中用的老家伙来吃饭了,原来是宴无好宴——说吧,想要我们这些老东西替你干什么?”

    “唉~玮弟你怎么还没喝就醉了——阿瓒你别往心里去,他不胜酒力,不是那个意思......”中行囧笑嘻嘻地打着圆场——阖族老小之中中行瓒最为鄙视的就是他,从年轻的时候起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胆匪类,只会逢迎拍马和稀泥,倒是和那个中行惗有几分相似。

    偏偏这老小子还不安分,自从中行赜过世之后便屡屡暗生事端,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所有人都被他蒙在鼓里。

    想起中行惗那张谄媚的嘴脸,一瞬间他心里又是五味杂陈,如今他身边可用之人所剩无几,想那个兔崽子一样对他心思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玮叔说的不错,瓒确是有事相求。”

    中行囧闻言一愣,随即坐下来偷偷报以一丝哂笑——原来的中行瓒虽然蠢,但好歹还有些骨气,可如今从武陵大败而回之后,却越发得窝囊起来。

    “各位叔伯知道,如今朝廷屡屡相逼,我中行氏已到了危急存亡之刻,瓒不得已起兵对抗......”

    “朝廷屡屡相逼?若不是你父子一味弄权,我中行氏如今还是天子姻亲!你父尚算人中俊杰,扶助当今万岁成就了帝业,可你居然不识天时背反朝廷,依我看,再这么让你一意孤行下去,我中行氏危矣!”中行瓒话音未落,另一边便有人拍案而起,他看都不看便猜得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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