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风雷吟 >第六十五章 荀临,荀复
    “......主公除了嘱咐我等切勿轻出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交代么?”

    使者已经来了三天,可除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问候和叮嘱以外再无其他,但奇怪的是他却丝毫没有返回荥山之意,还每日都找借口来营中问候,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宣之于口。

    “......这个,二位大人,主公说他已经将越州的叛臣贼子尽数肃清,不日他即将亲率大军来援九真......主公、主公要下官先行清点一应所需,到时再行交割......”传令官犹豫了好几天才敢开口,话未说完已是汗如雨下,他偷眼观瞧荀临,见对方并未动怒这才敢抖抖索索地擦了擦额头。

    援兵不见一个,粮草也不见一颗,只派了一个唯唯诺诺的传令官前来本就令人生疑,加上现而今他终于壮着胆子说了出来,荀临和荀复终是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当然不可能听不懂传令官话里话外的深意,所谓先行核点以备交割,显然是在婉转地索要他们二人的印信兵符。

    “主公......还说了什么?”荀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古语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对这一天其实早有准备,只是此刻兔子尚在跑飞鸟仍在飞,中行瓒这猎手却打算先把狗拴起来,这委实有些不合时宜。

    “二位大人都是聪明人,就不必下官照本宣科了吧?下官只是奉命办事,这有些话......下官说了不合适......”

    传令官见荀临面沉似水,刚想坐回去的屁股便又立刻抬了起来,随后不经意和荀复四目一对,当场就吓得两腿一软就此跪了下去。

    他只是个小人物,虽然中行瓒要他到了九真即刻收缴荀临和荀复的兵权,但他很清楚自己既没有威望更没有背景,甚至连手令都没有一张——仅凭中行瓒一句话,荀氏叔侄若是乖乖地交出印信还好,若是他们真有反心,他即便不死在九真,也会被中行瓒当做假传将令的替罪羊。

    荥山城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有人说荀氏叔侄早已与中行玮暗通款曲,如今兔死狐悲便打算出卖越州投靠朝廷,甚至有人说他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中行瓒援兵前往九真,到时便前后夹击一举将中行氏斩草除根。

    流言蜚语一时间令越州人心惶惶,当然也包括他,所以当中行瓒派他前往九真的命令传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和妻儿诀别,因为历史上无数的故事,像他一样的小人物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主公可说了印信交付何人?”荀临轻叹一声,看着传令官惊恐万状的样子,他知道收缴印信之举必定是中行瓒的严令无疑——这是一次没有选择的试探,自己若是执意不交出印信,便等同于谋反。

    显然中行瓒的对他二人的忌惮绝非只是怀疑而已,可想来想去他也不明白还有什么人会在主公的身边向他进此谗言。

    他们叔侄二人浴血拼杀方才有了得来不易的一线胜机,可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即将功亏一篑,荀临不甘,荀复则简直是愤怒。

    “主公说......暂时,暂时交给下官保管,待他抵达九真之后再行处置......”传令官畏畏缩缩地说道——他既不是中行家的子弟,也并非出身行伍,即便拿着印信也调不动一兵一卒,中行瓒的考虑可谓周全。

    “那我叔侄二人是否要自缚于斗室,等他来开刀问斩!”荀复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瞪视着传令官说道。

    “荀复!住口!”荀临赶忙制止,只是刚才这句,便已经又谋反之嫌。

    “二位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下官也着实不愿蹚这浑水,可上命所差概不由己......下官不敢置喙主公的决定,但有件事思来想去应对二位大人说明——下官离开荥山之前,曾有个自称龙骧武卒百夫长的人前往荥山面见主公,具体说了些什么下官不知,但主公对二位大人的怀疑却是自此而起......哦~印信之事不急,二位大人有了决断再叫我就是,下官告退......”传令官堪称八面玲珑,几句话便已置身事外,随后拱手深施一礼后急急忙忙出了帅帐。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谨慎小心和谦卑恭敬就是唯一的保命灵符。

    “这中行瓒是真保不得了!”荀复怒不可遏,相比荀临为中行氏鞠躬尽瘁的决心,他其实更忠于荀氏的祖训——而对于中行瓒,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次次的顶撞背后,究竟是犯言直谏还是轻慢无礼。

    “这种话,你若是再说一次,我就以族规治你!”荀临瞪视着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侄儿,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愤怒,更有些许不平隐含在目光之中。

    荀复看得出他也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因为摆在案头的那只手从未像现在捏得这么紧过,那双眼睛里的怒不可遏与其说是在针对自己的口不择言,倒不如说是借题发挥以宣泄满心的愤懑。

    虽说敌国丧谋臣亡的故事他们从小就听过不计其数,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依旧难以释怀,而敌寇未靖先去谋臣这种蠢事更是令荀临如鲠在喉,偏偏身为一家之主他还不能一吐为快。

    “别说族规家法,今天你就是用军法我也得说!他中行瓒不听良言,一意孤行跟着韩卫起兵谋逆,后又听信谗言大军轻出丢了归阳要冲......前番归阳被围,你我险些丢了性命他半句都不问!如今却因为一个什么狗屁百夫长的几句话便要将你我罢黜!这种主公,保他作甚?”

    “够了!你不是不懂兵法,这分明是司徒靖行的反间之计,主公他身在局中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

    “我当然知道这是反间计——兵法有云,用间者五,一曰因,二曰内,三曰反四曰死五曰生,以其忧致其疑,使敌自溃!他中行瓒若非对你我早存芥蒂,何至于如此轻易就中计!”荀复将心中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不快脱口而出,随后他发现原来将这些统统宣之于口竟是如此的快意酣畅。

    也许他从未忠于过中行氏,中行氏也根本没有信任过荀家,所谓的君臣相知福祸与共,不过是早已淡薄的血缘在苟延残喘罢了。

    “荀氏和中行氏源出一脉,彼尚武我修文,福祸相依休戚与共,这是你我的天命,更是荀氏的天命......”荀临长叹一声,语气之中尽是无奈。

    “源出一脉?是他中行一脉源出荀氏!我等先祖眼见中行崛起,以血脉宗嗣为念不与其争先,后值倾覆他中行不念同宗之情对我等弃之不顾,这才使我荀氏一脉今日不得不沦为他中行的附庸!即便如此,我等数百年来甘为辅翼,帮他们度过了多少难关?可中行氏呢?昔日独霸朝堂之时便对我等颇有芥蒂,今日沦为逆贼之日我等依旧只是弃子!我敢断言,今日交出印信,明日他要的便是你我项上人头!”荀复依旧无法平复心中盛怒,索性将心中积郁多年的不满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而荀临只是静静地听着,再没反驳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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